宋樾舟离开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天气。

回府的路上，裴慎替她擦干净眼角的泪珠，乌黑的眸子里有些不满，心头翻涌着的情绪被他强硬压下，好看的眉头皱着。

语气生硬“泱泱，我不喜欢你为其他人哭”

宋泱泱没说话。

裴慎想到那日大夫的话，捉住了她的小手，捕捉到宋泱泱眼里一闪而过的惶恐，裴慎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嘴里吐出几个字。

“别难过”

“也别怕我”

裴慎知道，自己做过太多伤害她的事，宋泱泱总是说他不懂爱。

可是他爱宋泱泱。

很爱很爱。

这样爱而不得的情绪，都快把他给逼疯了。

这一日，关雎院众人神色严肃。

宋泱泱抱着热乎乎的汤婆子，坐在松软的床榻上，脸色看起来格外惨白。

她害怕扎针，可是没办法，如今这样若是不辅以银针治疗，很难缓解她的疼痛。

房间里熏起了艾灸，施针结束，宫内太医院专门的医女收了银针，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退下。

裴慎看着她惨淡的唇色，双手握住她的手掌，试图捂热她冰冷的小手。

那一年，也是这样。

她实在算不得听话，背着他喝了药性格外猛烈的凉药，当时她捂着肚子背对着自己，缩在自己的小塌上。

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

又听说她整整一日未曾进食，心口不可抑制的涌上了一股怒气。

他当时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不愿意吃饭是吧？”

宋泱泱瞪着那双红红的眼睛，喊他滚。

裴慎怒不可遏，一脚踢翻了她床头的柜子。

“好”

他承认自己恶劣，看着跪在自己身下的少女，心头竟然有了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他按着她的后脖颈，压下了眼皮。

发泄完自己的欲望，他终于解开了宋泱泱身上的绸缎“下一次，我不希望还需要绑着你”

他整理了自己的衣袍，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模样。

行至半路，突然想到他是来给宋泱泱送药的。

指尖摩挲着那小小的玉甁，决定折返回去。

“还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不让我碰，如今你这样，与鸿月楼里的姑娘有什么区别”

转头，侍女瞧见了裴慎，似乎没想到他会再次去而复返，眼底闪过些许慌乱。

“世子”

裴慎将药瓶放下，看向坐在床上的少女。

他什么都没说，平静的目光看向那个侍女，如同看一个死人。

宋泱泱不愿意与他说话，他也不勉强，心里怄着一口气从太傅府离开。

裴慎离开以后，宋泱泱自己下床穿了衣服。

侍女心里莫名有些慌，看着她要出门，拦在了门口，问“你要去哪儿？”

宋泱泱看着她，那沉寂到了绝望的黑眸，竟然让她感到有些害怕。

“滚开”

其实宋泱泱平日里待她不差，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分给她。

可是她不稀罕。

人命分高低贵贱，凭什么她们这些人只需要投个好胎，就能大富大贵奴仆满地的过一辈子。

凭什么宋泱泱可以入学堂读书，而她只能在一旁替她研墨。

宋泱泱出了门。

侍女犹豫再三，还是有些不放心，跟了上去。

眼前的一幕让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扑上去，却抓了个空。

宋泱泱投湖了。

春末天气虽已回暖，但夜晚的湖水依旧寒意刺骨，裴慎把人捞起来的时候，宋泱泱已经意识不清，浑身发起了高热。

裴慎把人带上马车，回了自己府里，宫中的太医全都被请到府中，各种珍贵药材毫不吝啬。

“小七”他开口，身旁穿着黑衣的侍卫出现。

他让人将那个不知死活的丫鬟押入地牢。

让白芙扮做宋泱泱，去了太傅府掩人耳目。

面对这么棘手的病情，陈太医都有些汗颜。

“本身这位姑娘服用过药性猛烈的凉药，如今又受了寒，呛了水，风寒入体，损了身子，今后必须得仔细小心的好好将养着，否则日后子嗣方面，会有一定的影响”

宫里出来的人都是人精，大晚上，世子房中住进来一位姑娘，还是这么严重的情况，事关皇家颜面，拿了赏赐，都选择守口如瓶。

煎的药一滴也喂不进去，不论裴慎如何威逼利诱，宋泱泱都不愿意张嘴。

他从未遇到过如此焦灼的时候，自己喝了一口，好不容易撬开她的嘴，一碗药也只喂进去三分之一。

又请了医女过来施针。

她昏睡了整整一天，之后的几天才逐渐恢复些精神。

*

“怀谨”

孱弱的声音，如同一只幼猫般可怜。

裴慎思绪回神，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温声问“怎么了？”

“我想喝藕汤”宋泱泱怀里抱着汤婆子，热乎乎的，刚刚吃过药扎了针，现在感觉好了不少。

脸上已经有了些血色，这张精致小巧的脸蛋，只有他巴掌大小，病恹恹的趴在自己怀里，无精打采的小猫。

“好”

“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院子里有小厨房，裴慎屏退了众人，亲自下厨。

白芙将刚刚出炉的甜糕端上桌，还冒着热气。

宋泱泱伸手抓了一块喂进嘴里，白芙瞧着她孩子气的行为，拿了帕子递给她

“擦擦嘴”

宋泱泱先前在宋樾舟的保护下，是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小姐，后来到了南府，众人也是爱护着。

如今虽然成了亲，相较于之前，性子沉稳了不少，不必操心府中事务，也没有婆媳矛盾，更不必去应付那些人际交往。

在这关雎院里，众人小心翼翼的照顾下，在裴慎的容许范围内，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在他的刻意引导下，不免渐渐将她养成了如今的性子。

纯真而又隐忍。

绝望而又满怀希望。

矛盾，却又如此和谐。

裴慎炖了藕汤，又煮了红枣枸杞粥。

进屋的时候，宋泱泱披了外裳，正在和白若讨论要在湖中种满荷花。

现在种下去，等到夏天到了，她便可以游湖赏花。

只是心里有些遗憾，这样的好景，只有自己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