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楚回到教室后，姜祐薇已经不见了身影，他下意识想要跑出去追女孩。

“班长，还有半个小时就放学了，你该收作业了！”

这时，林晚晴略显急促的声音响起。

他腿上的动作一愣，思忖半天后，还是站上了讲台:“快下课了，作业都交上来。”

伴随着的是一阵闹哄哄的吵闹声以及用笔快速在作业本上写的声音。

顾晏楚回到了座位上，看着前面的一道高考大题，失了神。

一旁林晚晴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思考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问:“班长……你喜欢姜祐薇吗？”

他缓过神来，却又陷进了这个问题中。

喜欢，姜祐薇？

脑海中出现了她幼时，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的喊他‘晏楚哥哥’的模样。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从小到大，从以前的亲昵到现在的疏离。

在他的认知里，他一直在讨厌她，讨厌她的笨，总是被别人欺负的直流眼泪；讨厌她的善良，总是在期待但却总被骗；讨厌她的单纯，永远都无条件的信任每一个人。

还讨厌……她对别人笑靥如花的模样。

尤其是最近这些日子，越发的强烈 。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幼时知道这句话时，他只觉得可笑，他不承认姜祐薇是他的青梅，他永远也不会喜欢上一个这么糟糕的一个人。

那时他总想让她离她远点，可姜祐薇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无论他用多伤人的语句去辱骂她，第二天还是会屁颠屁颠跟着他，尽管他看到了她满脸的泪痕。

现在呢？他想要她和他多说说话，就像小时候一样永远只围着他转。

这是喜欢吗？

顾晏楚笑了笑，想起最近为姜祐薇失控的模样，他不太想思考这个问题，这是件没意义的事情，母亲的病很严重，眼下，必须得以学业为重。

他的眸越发的深。

许久没等到回答的林晚晴又试探性说:“班长，祐薇她……”

顾晏楚往她英语作业本上看去，还空着好几道题，他抬眸看她:“你作业写完了吗？”

林晚晴呆滞了一瞬，摇头:“还没有...”

他没说话了，转移了视线，拿起笔开始在试卷上写着。

林晚晴抿了抿唇，低下了头。

—————

祐薇紧绷着神经，垂头直愣愣的盯着地面，加快步伐的走着。

眼前的路就像一大坨棉花糖，她走的歪七扭八的。

身上的不适感越发的强烈，这难受的让她想哭。

早知道就不逞强拒绝顾晏楚送她回家的提议了，这样下去，感觉下一秒她就会因为失重而摔倒在旁边的稻草田里，然后悄然无声的去世，无人问津……

可是转念一想，今天那小魔头说话这么伤人，她又马上把这个想法扼杀在了脑海中。

于是祐薇抬手将即将掉的泪向上擦拭，脑袋开始不受控制晕头转向时，她就用力拍拍脸，让自己保持清醒。

姜祐薇啊姜祐薇，人生在世，只有自己才能靠得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祐薇终于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家楼门口，她努力抬起手，敲了敲家里的大门。

门开的很快，她无比庆幸奶奶和爷爷在家。

“哎呀，小薇，你这是怎么了？”

姜奶奶一开门，看见祐薇的小脸涨的通红，吓了一大跳，连忙喊屋里的姜爷爷将她扶到沙发上，满脸焦急的问道。

祐薇觉得浑身使不上力气，说话也上气不接下气:“奶奶，我，我应该是发烧了。”

量了体温，已经烧到了38.7。

姜奶奶不忍看到自己的孙女受苦，眼眶湿润，一双布满老茧的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薇宝呀，咱们去医院，奶奶喊爷爷找院里其他人送我们去昂，别担心。”

祐薇皱眉摇头:“没事，奶奶，我吃药就好了，我不去医院。”

她不想这么爷爷大把年纪还要去挨家挨户问，也不愿打扰别人。

姜奶奶不放心的又劝说了几遍，可祐薇执拗的不肯去，便也随了她，想着吃点退烧药如果温度降不下来再去。

祐薇身体好，吃完退烧药回房间睡了一觉后，脑袋已经不晕了。

奶奶没多久又拿来体温计量体温。

37.3。

还有一点点高，但好歹也是退烧了。

奶奶先出去做饭去了。

祐薇刚刚睡的迷迷糊糊的，现在也没了睡意。

她直坐在床上，脑袋有点发懵。

月亮已经挂在枝头上，一天马上又要度过了。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救护车的声音，还有人声嘈杂的说话声。

这种场景在院中很少出现过。

秉持着爱凑热闹的优美品德，生病中的祐薇毅然决然从床上爬起，连忙跑到窗前给窗户打开。

救护车在不远处继续往巷子深处开着，鸣笛的声音响遍整个院子，络绎不绝的大叔大妈从家门口走了出来看热闹，还有不少人往那里赶。

祐薇眼尖的看见了楼下正向前赶和奶奶关系不错的杨阿姨，赶紧叫住了她。

“杨阿姨！这是怎么了？”

杨阿姨抬头看见了祐薇，闪过一丝惊喜:“哎呀，祐薇啊，阿姨好久没看见你了。”

她尬笑了下，小时候祐薇嘴巴甜性子又软，周围不少的阿姨都喜欢逗她。

“唉，前阵子搬进来那家住户你知不知道？”

祐薇摇头，她一点也不知道有新邻居搬了进来这个消息。

“他们家丈夫家暴啊，打他家儿子和老婆啊，尤其是那女的啊，被打的到处流血，眼睛都闭上了。”

这些信息有些庞大，让祐薇震惊的说不出话，不过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她不好去议论。

“哎，他家儿子好像和你一个班，祐薇你认识吗？”杨阿姨突然想起来，问道。

听了这话，祐薇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姓李，叫什么我突然给忘了。”杨阿姨挠了挠头。

脑海浮现了一个人名，右眼皮开始突突的跳了起来，祐薇有点不敢相信，试探性问道:“是叫……李嘉澍吗？”

一听到这名字，杨阿姨豁然开朗般一拍手，“对对对，就是这个！”

仅半秒，脑袋又是“嗡”的一声，祐薇想都没想立马冲出了房间，一边穿鞋一边对着还在厨房炒菜的奶奶说道:“奶奶，林晚晴找我有事，可能不回家吃饭了！”

奶奶拿着铲子跑了出来，看着没走远的祐薇焦急喊到:“薇宝！你还在发烧呢！”

回应她的是一句“没事我刚刚量了下已经退烧啦。”

————

祐薇急急忙忙就跑下了楼，顺着一路上看热闹的人群逆着风奋力狂奔着。

她想，如果体育考试她也能使出这个力气跑步就好了。

好在他家并不是很远，没多久祐薇就到了，她弓腰撑着膝盖微微喘气，一个门口不远处停着救护车，围满了围观群众，鸣笛声让她觉得刺耳无比。

她没休息太久，立刻冲进人群，想寻找李嘉澍的身影，可找了一圈却无济于事，只看见了在救护车里奄奄一息的他的母亲。

是那天那个身材窈窕、脚下高跟鞋的声音回荡着整个巷口的女人。

女人脸上已经不成人样，青一块紫一块，两只光滑的手臂上被划伤好几块，鲜血如注，从伤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衣裳。

祐薇抿唇，眼前的画面冲击感十足，心中苦涩极了。

可是李嘉澍...李嘉澍去了哪？

正当她想再找一圈时，躺在救护床上的女人突然出声:“佳澍……还有、还有嘉澍在里面，快救救他……”

声音颤抖又微弱。

祐薇闻言，逆着人群开始往他家跑去。

看热闹的人很多，她好不容易挤了进去。

可是抬眸时，眼前的一幕却实打实将她差点吓瘫在地上。

偌大的客厅里面没有一件东西是完整的——被砸的稀碎的电视机，撕碎的沙发，还有歪七扭八的桌椅。

屋内只站了两个人，李嘉澍和他的父亲。

屋内暖黄的灯照耀着，他们相隔了几米远，李嘉澍无力的靠坐在墙边，大口大口喘着气，浓密的碎发间几道鲜红的血赫然流至他的脸颊，嘴边却扬着笑。

李父站着，嘴角笑意满满，左手拿着一把椅子，椅子腿带着明显的血迹。

“我亲爱的儿子啊，你们以为，逃到这个无人问津的小地方来我就找不到你们了吗？”

说着，他手中的椅子被撵的更紧了，笑声也更加放肆。

祐薇心一凛，看向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他们窃窃私语，却无动于衷。

为什么，为什么没人去帮帮他……

“你是我的儿子，你是生还是死，都是由我来决定。”

他突然抬起脚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最终停在了李嘉澍的跟前，睥睨看着他，神情变得兴奋。

祐薇的呼吸在一瞬间凝固。

“我去你妈的李泽明，再说我是你儿子，我就把你舌头给割了，恶心。”

少年嘴角噙着笑，肆意的朝面前男人的脸上吐了口血，看着怒意上来的男人，吊儿郎当的又开口:

“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做了我。”

李泽明被惹怒，将脸上的血腥味抹掉后，又缓缓弯下腰， 抬起右手使劲掐住他的脸，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和你妈一样贱，当年和只狗一样求我放过你们母子的样子我还历历在目呢。”

这句话似乎触犯了男孩的逆鳞，李嘉澍的双手开始握紧，眼里蓄满了杀意。

李泽明瞥见他的紧握的手，笑了一声，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怎么？小狗想要咬人了吗？”

奶奶的，这男的和有病一样。

祐薇听不下去了，气不打一处来，偷偷站进人群深处喊到:“你爷爷的腿，别欺人太甚了神经男！”

周围的人群看热闹不嫌事大，哄堂大笑。

动静很大，李泽明松开了手中的人，抬头四处环视，想要寻找到人。

“我他妈允许你们说话了吗？是谁说的，给我……”

但没等他话说完，身下的少年突然抬起手，眼中闪过几丝狠戾，猛地往男人头上一砸，出手又快又狠，动作凌厉。

接着他双手一撑，从地上站了起来，瞳孔微沉，眼神晦涩不明。

男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击打昏了头，手中的椅子掉落在地上，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你他妈的……”。

“砰。”

又是一瞬，一拳精准落在了他的右颌骨上，这让他直愣愣的倒在了地上，痛的说不出话来。

祐薇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李嘉澍笑的病态，迈开脚，跨坐在男人的身上，一拳又一拳不要命似的往那人的头上打去，挺直的脊背随着手上的动作轻轻摇晃。

“我给过你把我做掉的机会了。”

“太可惜了，你让我失望了。”

“现在，就是我来掌控你的生死了。”

暖黄的灯光照耀在他的头顶，鲜红的血还在汩汩往外流，李嘉澍的嘴角弯起一丝戏谑的笑，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一下子被眼前的画面吓住没反应过来。

祐薇看着地上躺着的男人血直流以及李嘉澍发疯的模样。

再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心头一紧，她必须得阻止他。

“李嘉澍！”

“不要，不要再打了！”

女孩飞速越过人群，一边拼命向少年奔去一边大喊道。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男孩的动作突然顿了顿，停了下来，站起了身，抬眸看四周陌生的人群，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

顷刻之间。

一双白藕似的双手费力扒开人群，少女咬着牙，小脸蛋通红，修长的睫毛犹如蝉翼轻颤，水灵灵的杏眼焦急的往他的方向看，冲破阻碍后义无反顾的跑了过来。

那么多人都只是看热闹罢了，没人上前想帮他，只有她。

向他，飞奔而来。

李嘉澍目不转睛看着她，少女此刻像是镀了一层光，熠熠生辉。

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个画面，多希望时间永远暂停在那一瞬间。

几秒钟后，迎接他的是一个温暖的拥抱。

他太高了，祐薇双手努力的想要环住他，头紧紧埋在了他的胸前，柔声安慰他:“李嘉澍，你别怕，有我在。”

她没有让他别再打了，而是先安抚着他失控的情绪。

温柔的语气中却是掩盖不住的哭腔。

少年宛如被冻住，呆呆的望着前方，漆黑的眸子好似寒潭般深沉，他愣了愣，笨拙的抬起手，拍了拍身前少女的背。

女孩的背不受控制的颤了颤。

李嘉澍勾唇，明明害怕的那人是她自己。

“笨，这么怕干嘛要冲过来呢？”

怀里的女孩抬头看向他，眼睛亮亮的:“因为你也怕，不是吗？”

李嘉澍想起刚刚李泽明满脸的血，摇了摇头:“我不怕。”

“你说谎！”

她似乎笃定了他会害怕，少年不再反驳。

“嗯，我怕。”

声音带着一股被沙砾蹭过的低哑。

性感又缱绻。

祐薇低下了头，在这个不合适的场景红晕爬上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