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途中远没有来时热闹，就连一向最爱说话的沈淑贤，都成了锯了嘴的葫芦。
当马车抵达太师府侧门的时候，众人刚下车就看到等在一旁的顾沉烟。
“哪来到乞丐？”黄氏刚想赶人。
沈淑华就道：“母亲容禀，女儿今日还愿之时见这女子身世凄苦，无处可去。”
“便收她跟在身边当个丫鬟，她是逃难而来，不要银子，给她一口吃的就行。”
听说不要银子，黄氏原本拒绝的话，咽了回去：“既然这么好心，你自己做主便是。对了，签完卖身契，记得到衙门备案。”
“多谢母亲，女儿晓得了。”
一旁的顾沉烟也连忙跪下去：“多谢夫人心善收留，奴婢感激不尽。”
黄氏对她的感激半点看不上眼，嫌她身上散发着恶臭，隔老远绕着走。
“丢人现眼。”沈淑贤嫌弃的扇了扇周围的空气，连忙跟上母亲。
沈淑兰歉意的对她笑了笑，也连忙跟上去。
他们都走，安乐就惨了，她是沈淑华的丫鬟，主子在这没动，她也不敢先走，但那乞丐身上的味道是真的臭。
“别在意她人眼光。”沈淑华安慰了一句。
顾沉烟：“谢小姐关心，奴婢早就习惯了。”
几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别人的白眼。
“走吧，先回去。”
几人走侧门而进，走最近的路，回了温华阁。
让粗使丫鬟小桃给顾沉烟打水沐浴。
又拿了套安乐的衣裳，先对付着。
等顾沉烟穿戴整齐过来的时候，众人眼前一亮。
好一个大气的少妇。
哪怕皮肤粗糙了不少，跟安雪安语比不了，可底子还在，最重要的是她的气质。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给人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
这样的人哪怕穿着丫鬟的衣裳，都给人一种当家主母的派头。
旁边的安乐陷入呆滞中。
这是她不要的旧衣裳，怎么换了个人穿，却穿出当家主母的感觉，她到底差哪了？
“奴婢顾沉烟，见过大小姐，多谢大小姐收留。”说着，给沈淑华磕了个头。
“没犯错的情况下，不用动不动就跪。”沈淑华伸手。
这一次，顾沉烟没拒绝，由她虚扶着站起来。
“以后顾沉烟便是我温华阁的管事姑姑，进了宫后，便是掌事嬷嬷。”
“大事小事皆由她做主。”
安雪安雨和小桃，以及两个做杂事的老嬷嬷，倒是极有眼色：“见过姑姑。”
安乐却不愿意了：“小姐，那奴婢呢？”
要知道，在安雪安雨和这位顾沉烟没来的时候，这温华阁上上下下，可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既是大丫鬟，也是管事姑姑。
小桃和两个老嬷嬷，可有可无，就是做一些脏活累活的。
“你不是陪嫁丫鬟吗？”沈淑华笑道：“安乐，我知你心中不快，可当个管事姑姑也没多大权利。”
“陪嫁丫鬟却不一样，咱们的姑爷也非普通人，什么美人没见过？”
“以前咱们温华阁不得宠，也着实没办法，母亲和二妹妹他们身边的大丫鬟都养了一身细皮。”
“现在也还来得及，还有一段时间才到大婚，你现在养也还来得及。”
“养的能掐出水来，未必不能被圣上宠幸。”
说着，沈淑华拿了不少胭脂水粉给安乐，又给了两匹颜色娇艳的布。
果然，权利和未来成为娘娘比，压根不用选。
安乐欢欢喜喜的给顾沉烟问了好：“安乐见过姑姑。”
不仅如此，还主动带着顾沉烟熟悉温华阁，比如主子的簪子放在哪，又给她讲府里各个主子，积极的不得了。
如此，又过了一段时间。
容嬷嬷已经教完了规矩，在三姐妹都合格之后，便回宫复命。
这时候离大婚已经不足八天。
与沈家交好的夫人小姐们纷纷递了拜帖。
沈淑华姐妹三人也到黄氏的院子招待客人。
这一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过来送添妆的。
大婚当日不会来太多人，所以关系不太亲近的，几乎都是提前过来送添妆。
出嫁当日，也只有几个婶娘、祖母和黄氏这个母亲会再添点。
但这些东西不会多，一般不会放在那六十四抬嫁妆里。
都是一些簪子，镯子，给了就随身佩戴着走。
沈淑华的外祖家，佟家也来了，来的还是大舅母崔氏。
这次送来的添妆，规规矩矩，远没有那天私下给的银票多。
崔氏这次除了来添妆，还把自己的奶娘给送了过来，连同这位奶娘的卖身契也一并送到了沈淑华的手中。
不仅佟家，沈淑贤的外祖家黄家也同样来人。
宫里给的赏赐也到了，其实就是男方给的聘礼。
一共六十八抬，加上府里原本准备的，足足一百三十二抬。
一连好几日，该来的人都来过了。
太师府才算是安静下来。
但安静，却并不清闲。
因为婚礼到了。
“小姐，嫁妆已经重新核对过一遍了，这是最后的嫁妆单子，您看一下还有没有什么漏的？”顾沉烟把沈淑华的嫁妆册子给她。
厚厚的一本册子，物件极多。
最多的一份，是外祖佟家给的银票，六万两。
佟家虽然富有，但佟家嫡女出嫁也就这规格了。
显然舅舅是做了补偿的。
除此之外，还有娘亲佟书秀死后留下来的嫁妆。
这份遗留就有意思多了。
作为佟家女，当初也是风光大嫁，由于佟家是商户，身份低，所以当初在嫁妆上更是恨不得往多了给，想为女儿多留点底气。
结果现在剩下的，杂七杂八加起来，折合成银子也就一万多两。
一些什么珍贵的宝石头面都失窃了，没找回来。
除此之外，还有祖母张氏给的。
明面上三姐妹一人五百两银子。
那天私下给的头面、珠花、簪子、元宝加起来，也有一千两出头。
当天晚上，祖母身边的李妈妈又送过来一箱碎银子。
都剪成了大小不一，很显然是为了她进宫方便打赏下人用的。
这箱碎银子估摸着，也有千两左右。
“就这样吧。”看完之后，沈淑华也没追究那些所谓失窃的东西。
除非闹大，否则追回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当时母亲死的时候，她还小，说是母亲的嫁妆都给她留着，实际上保管的人多了。
父亲沈太师是一个，祖母也插过手，后来黄氏也插过手。
都说替她保管。
但到最后铺子亏损补贴进去的，失窃被偷的，布匹名画受潮销毁的……
年年都要来这么几次。
那单子上是一划再划，光是那些划掉的，少说也有七八万两银子。
“早点休息，虽是黄昏出嫁，但你们明日也不得闲。”
“奴婢明白，小姐安心睡。”顾沉烟刚要伺候着她洗漱休息。
安乐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小姐，温兰阁那边出事儿了。”
“怎么了？”沈淑华漫不经心地问。
自家三妹妹可是个能忍的，在她大婚前一天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奴婢听外院的丫鬟们说，好像是三小姐也在盘点自己的嫁妆，盘点完之后就蹲在那哭。”
“刚好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妈过去找三小姐不知道干啥，看到她哭，给训了一顿。”
“不用管。”沈淑华倒是能理解这个三妹妹。
其实前几天她就发现了沈淑兰兴致不高。
也是，她虽然没母亲，可佟家对她这个外孙女也很好。
母亲的手帕交，如今都已经嫁为人妻，也都递了拜帖过来，给她添了不少好东西。
哪怕以前不想来的那些，听说她要进宫当皇后，也会来一趟。
这导致她嫁妆单子比前世长了很多。
前世听闻她要嫁个穷酸举人，可没几个来。
至于沈淑贤，人家也是个不缺钱的，虽然嫁的不好，可其母黄氏乃是太师府的当家主母。
黄氏的哥哥，也就是沈淑贤的舅舅，现如今也是从四品的京官。
来添妆的也不在少数。
只有沈淑兰，生母原本是个卖身葬父的民间女子，被老夫人买回来之后，在沈府做的也是一些粗使丫鬟的活。
后来因长得好看，被沈太师看中，收为了通房丫鬟。
根本就没什么亲戚来添妆。
虽然前些日子记在了嫡母黄氏名下，但亲戚朋友谁不知道怎么回事。
再加上沈淑兰跟沈淑贤年龄相仿。
这通房跟主母一起有身孕，当时的黄氏又刚嫁过来没多久，能喜欢她才怪。
黄氏那边的亲戚，自然不会为了一个记名的嫡女，给黄氏添堵。
所以哪怕来了，也不会给她沈淑兰添妆。
前些日子天天过去陪笑，却连一件好东西都没收到，能憋这么多天，已经很不错了。
虽是黄昏才出嫁，但大婚当日，沈淑华还是天未亮便被叫了起来。
原因嘛，自然是册后礼，是在女方家举行的。
这也是跟上辈子出嫁最大的不同。
没有新郎来迎亲，来的是位位高权重的使者。
一直都是父亲沈太师在招呼，沈淑华只是依着规矩，接过了属于皇后的金册，金印。
此刻，册后礼，才算是正式完成。
除了太后和皇上，面对其他人时，便可自称本宫。
册后礼完成，接下来便是奉迎。
若嫁的是普通人家，来的自然是新郎官，但她嫁的是皇帝，还是继后，所以奉迎的环节，自然也是由皇上选定的使臣来完成。
大婚的规矩礼仪，容嬷嬷早在之前就已经教过。
身旁还有皇宫派来的嬷嬷在提点，一套流程下来，也顺顺利利，未曾出错。
一路皇宫正门大开。
沈淑华没有半点激动，一举一动规规矩矩，但求不出错。
虽然上一世也曾出嫁，可于规矩完全不同。
这一世，父亲、祖母，继母黄氏，也跟着一起进宫。
进了宫后便是同牢、合卺、朝见。
来参加婚礼的包括父母在内，跪拜皇后千岁。
最后一步，送入洞房。
一直到进了凤仪殿，沈淑华才松了口气。
一套流程下来，别的不说，光是这沉重的凤冠，以及繁琐的服饰，便把她累了个够呛。
宫里规矩多，跟她一起进宫的几个丫鬟嬷嬷明显拘束了许多。
但这份拘谨没过多久，就被人打破了。
皇帝来了。
他不仅来了，他还带着两个美艳的宫妃一起来的。
左拥右抱。
隔着红盖头和屏风，沈淑华都能看出他的轻浮、轻视。
皇帝无视旁边宫人递过来的玉如意，直接一把掀开沈淑华的盖头。
“这就是沈太师给朕送的女人？也不怎么样嘛，完全就是个没长开的丫头，这样朕怎下得了嘴，没意思，没意思呀！”
说着，在一个宫妃脸蛋上摸了一把，又在另一个宫妃脸颊上香了一口。
拿着玉如意的宫人，浑身僵硬，却是不敢出言再提醒。
两个宫妃见陛下都是如此，更不把这新入宫的皇后放在眼里。
“皇上，盖头也掀了，咱们去玩儿吧。”
“就是呀，皇上，皇后娘娘年纪小，怎么伺候得了你，还不如让我们姐妹好好服侍您快活呢。”
“言儿说的对。”皇上摸了一把宫妃滑嫩的小脸，又左拥右抱的离开。
从进来到离去，整个过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原本期待无比的安雪、安雨和安乐几个陪嫁丫鬟，脸已经黑的不能看。
之前期待被陛下宠幸的心思，退的干干净净。
整个宫殿安静的可怕。
还是沈淑华开口打破了寂静：“愣着干什么，打水给本宫洗漱，安乐，把凤冠拆了，安雨给我换常服。”
“沉烟，让他们送些吃的过来。”
“是。”
宫里伺候的人也是尴尬：“娘娘，这酒……”
“不喝了。”
“是。”
见皇后娘娘并未发火，所有人赶紧跑去做事，就怕站在着碍了皇后娘娘的眼被牵怒。
虽然陛下不看重，但大家也不敢轻视。
沈太师是在朝中势力可不小。
看似手中无实权，实际上门生遍地。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皇上在这宫里不管事儿。
大事小事都是太后娘娘说了算，这位皇后待遇如何，也是太后娘娘说了算。
至于皇帝看不看中？
有什么要紧的。
能在宫里混到如今，还被挑选到凤仪殿伺候的，自然也不是普通的宫女太监。
他们深深明白一个道理。
太后看中的，皇上喜不喜，都得敬着。
太后没看中的，皇上再喜欢，皇上也护不住。
年前被贬去冷宫的齐贵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皇上的专宠又如何？
惹了太后不喜，还不是随便打发到冷宫去了。
听说人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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