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守夜的是顾沉烟。
挥退了其他宫人之后，她终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主子，安乐放到皇上身边是否不妥？”
虽然安乐这丫头看起来有些蠢笨，可宠爱这种事谁又说得准，说不定皇上就喜欢笨蛋美人呢。
以安乐的野心，一朝得宠，那还不得给娘娘找麻烦。
“不觉得我薄凉么？”沈淑华看着铜镜中模糊的面庞，又想起了上一世。
上一世的安乐是在她孕期，爬上了陈长安的床。
当时她掌管着陈家的经济大权，陈长安又刚好找到了往上升的路子，全指着她拿嫁妆打点。
所以根本不用她动手，陈长安就把这丫头卖到了青楼。
又给人牙子特地交代过，没两月就听说被搓磨死了。
“奴婢虽然对安乐了解不多，却也知道主子是个宽厚的，老夫人赏赐的两个陪嫁丫鬟，主子都能容得下。”
“安乐跟主子同甘共苦多年，没道理容不下，现如今被舍弃，只能说明安乐不配让主子善待。”
“是啊，她不配。”沈淑华微微一叹。
“沉烟，你知道么，我给她准备了嫁妆的。”
“我娘亲死的早，在府里无依无靠。七岁那年，比我大一岁的她来到我身边伺候，之后亲如姐妹。”
“虽然手头拮据，我却也想着给她凑一份风光的嫁妆。”
沈淑华心里是恨的。
她不恨继母，对方与她而言，不过担了个嫡母的名声。
沈淑贤才是亲生女儿。
为自己女儿谋划也是天经地义。
也不恨父亲，这个男人薄情寡义，她早就知道。
也不恨沈淑贤，不恨沈淑兰。
虽然三姐妹向来不亲厚，可她们之间是有利益冲突的。
小到饭食衣裳、大到婚姻、嫁妆。
既是竞争对手，各凭手段理所当然。
可她恨安乐。
前世安乐不愿嫁人，她便知道了这丫头的心思。
也是想着让她做陈长安侍妾的。
可不该是那个时间段。
那时她才怀了第一胎，头三个月都没过，胎象都没稳。
作为贴身的大丫鬟，居然背着她迫不及待的爬上了陈长安的床。
这是背叛。
相依为命多年后的背叛。
重来一世，依旧不能释怀。
“主子别想那么多，既然她不配，咱们就不管她，您这几日本就繁忙，仔细身子。”
“也是。”沈淑华没管安乐的事，转头问道：“若我没记错时间，我的好妹妹，今日大婚？”
“回主子，是的。”
“沉烟，你要不要猜猜，我那二妹妹此时在干嘛？”
“现下已经亥时，估摸着，洞房花烛吧？”
“那可未必，我猜呀，正在闹呢。”
陈家。
由于陈长安是进京赶考的学子，在京城并无房产。
老家又在距离京城数百公里之外。
最终便在京城临时租下一座院子，作为婚房之用。
可陈长安进京赶考的钱，都是族人凑出来的，哪怕他自己善于筹谋，左右逢源。
可进京时日并不长，哪怕有些商人资助了些许钱财，也不会太多。
而这些钱财，还要供他宴请其他学子，附庸风雅所用。
一来二去的，更剩不下多少钱。
所以租的这个院子十分狭小。
小到什么地步？
沈淑贤的六十八抬嫁妆，就把这个院子塞得满满当当。
来参加两人大婚的宾客，更是无处下脚。
这些沈淑贤也就忍了。
毕竟这是未来的状元老爷，现在落魄点也正常。
忙了一天，好不容易进了婚房，沈淑贤挺着的背放松下来，心想，这下总能好好的休息了。
结果来了一堆人。
一堆沈淑贤不认识的人。
各种婚闹，说是男方老家的习俗，闹完之后，沈淑贤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从早上就没吃东西的肚子更是饿的受不了，让身旁的丫鬟去弄点吃的。
结果端来一碗白粥加一碗肥肉。
这让锦衣玉食的沈淑贤还没吃就差点吐了。
连忙让丫鬟端走肥肉，喝了碗白粥撑着。
心中在盘算着，第二天一定要好好的整顿陈家，要换个大宅子，多买几个懂事的仆人……
结果还没等来新郎，就听到窗外边有人谈话。
“要我说呀，这就是个破烂货，指不定肚子里都揣崽了，要不然堂堂太师府的千金大小姐，还是嫡女，怎么可能会嫁给一个穷酸举人。”
“我听说呀，去年京城有个世家小姐去上香的时候，被人给掳走了，等救出来的时候，已经跟山贼在一起呆了两天多。”
“以前不知道是谁，现在看来，十有八九就是里边这位。”
那声音不大不小，透过窗户清晰地传了进来。
这让受了一天气的沈淑贤如何忍得了，一把抓下红盖头：“简心，把这两个碎碎的婆子抓住，杖毙。”
“是小姐。”
说着，简心就出去，叫了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把人当场按住。
“夫人，使不得。”黄氏派来的严嬷嬷连忙劝道：“不管发生了啥事，哪怕先把两人关在柴房明天再处理也是好的，今天大喜的日子，见不得血。”
然而，嚣张惯了的沈淑贤，哪会理她：“你没听到她们说的话吗？屁大的院子，谁不知道我就在里边坐着，还在窗户外面说，摆明就是说给我听的。”
“这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今天要是不立威，往后陈家谁还会把我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
说着，沈淑贤直接走了出去。
这一举动，直接把众人吓了一跳，掀了盖头就算了，新郎官进来之前盖好也没什么。
可现在小院本就不大，出了门转个弯就到宾客们用席的地方。
这一嚷嚷，那不得全部都知道了。
但无论她怎么说，沈淑贤就是不理她。
简心手又快，等沈淑贤出来的时候，两个碎嘴的婆子已经被按倒在地。
“小姐，人已经抓住了，就是她们说的。”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我们以后不敢了。”
“不敢了？”沈淑贤冷笑：“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她可不相信陈家的人敢在今天找自己的晦气。
“回夫人的话，没人让我们这么做。”
啪！
简心一个嘴巴子就抽过去：“不要脸的老货，还懂不懂规矩，跟夫人回话得自称奴婢。”
“是是是，奴婢们就是平时嘴碎惯了，闲聊，夫人若是不喜，奴婢以后再也不敢说了。”
“呵。”沈淑贤都快被这两个蠢货气笑了：“议论主母，搬弄是非，抓到只是不说就行了？”
“真当我这太师府的千金是吃素的。”
“行，既然你们不说实话。那我就找个能做主的人，把她们押到前院去。”
这话一出，把众人都吓坏了。
“夫人，使不得呀。”
“滚。”沈淑贤看着自己母亲派来的人：“你既然跟着我来到了陈家，以后就是我的人，卖身契还在我手里捏着呢，不听话，明天就把你卖到青楼去。”
被威胁的嬷嬷那叫一个郁闷，她都五十多的人了。
可无奈，任凭她如何说，沈淑贤就是不听，强行把两个婆子拉到了前院。
入眼的是七八张可怜的桌子摆在那，上面全部都是残羹剩饭，很多宾客都已经走了。
现如今留下来的，都是一群喝的醉醺醺的懒汉，一个个声音高亢，站都站不稳。
新郎官陈长安被众人左右包围按在凳子上，不得离开。
“夫人，你怎么来了？”已经微醺的陈长安，看到原本应该在婚房等待的新婚夫人，出现在前院，很是惊讶。
“我怎么出来了……”沈淑贤扫了他一眼：“长安哥哥，我下嫁到你们陈家，受了多大的委屈，你不会不知道？”
“可即便我委屈如此，你们家的两个婆子还是故意羞辱我。”
“夫人息怒，先别急。”陈长安向来是个严以律人，宽以待己的。
对待外人，他极其讲究规矩，自己的新婚夫人没等自己喝交杯酒，没等自己掀盖头，人就出现在前院给那么多的男人看。
他很不喜。
可现下却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你们两个怎么招惹夫人了？”
“我们……”
两个婆子不敢回话。
沈淑贤：“既然你们不敢说，那就我来说，她们说我沈淑贤是个破烂货，已有身孕在身，才便宜你这个穷酸举人。”
“她们还说，去年京中被土匪绑架的那位千金小姐，其实就是我，因为被土匪糟蹋了，所以高门大户都不要，才找你这个冤大头。”
“放肆。”陈长安一脚把婆子踹翻在地：“谁给你们的胆子，如此编排夫人的？”
其他人也是看了个热闹。
不少人目光不正经的盯着沈淑贤，换做平时，两婆子这话他们是不信的。
可看沈淑贤自己掀了盖头，大晚上的跑来前院见他们一群大男人，一点都不避讳，大家倒是信了几分。
因为沈淑贤完全不像未出阁的小姐那般娇羞，那般难以启齿。
反倒是像已经通晓人事的妇人。
踹完婆子，陈长安又哄：“夫人莫怪，这两人不是我们陈家的，你也知道我只身前来京城赶考，身边连个书童都没。”
“为了大婚，这是临时找的人手，就是隔壁的两个邻居，这些人平时左邻右舍的嘴碎惯了，听到点什么风言风语就喜欢乱传。”
沈淑贤：“乱传吗？我看不见的，既然是乱传，她们怎么不到别的地方说，而是要到我窗户门前说。”
沈淑贤打定主意，不能轻易饶过。
她可是以后的丞相夫人，一品诰命。
若是今天处理不干净，风言风语还是会传出去。
以后哪怕陈长安真的官拜丞相，为她请封之时，皇家也会查她这个人的。
若知她平日便品行不端，作风不好，一品诰命肯定就没她的份了。
“简心，去衙门报案，再派人回太师府，让父亲进宫为我请个太医来。”
“对了，本夫人的姐姐可是当今皇后，去求一道懿旨。”
“把皇上的奶娘，容嬷嬷请来。”
“夫人，你这是要作甚啊？”陈长安叫一个头大，事情超出他的预料了。
“作甚？”沈淑贤冷笑一声：“当然是要还我一个清白。”
“去报案，让她们查清楚我到底是不是去年被土匪抓走的那位官家小姐。”
“请个有经验的老嬷嬷来，趁着未洞房之前，为我验身。”
“再让太医来瞧瞧，我到底有没有身怀有孕，免得将来说不清。”
“去呀。”看简心站着不动，沈淑贤怒吼：“赶紧去。”
“慢着。”陈长安立马把简心她们拦住：“夫人，你听我说，此事不过就是两个婆子嘴碎而已，属实不必闹得这么大。”
“为夫自然是相信你的，可这一旦闹大了，且不说你我夫妻二人丢尽脸面，就说那被山匪捉走的千金小姐。”
“人家家人花了大力气才瞒住，现在被咱们给抖开了。”
“怕什么。”沈淑贤根本不在意：“我父亲是当朝太师，我姐姐是当朝皇后，我母亲是黄氏嫡女，我弟弟是大雍皇朝最年轻的秀才，将来状元不在话下。”
“闹大了怕什么？他们还敢报复不成。”
关键时候，沈淑贤是会扯大旗的。
无论在家如何瞧不起沈淑华，可对方现在是皇后。
这也是她的底气之一。
见状，陈长安也知道自己拦不住：“罢了罢了，既然夫人都不怕风言风语，那为夫自然也不能让夫人受了这份委屈。”
“不过天色已晚，夫人累一天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
“岳丈大人家里和宫里，以及衙门，为夫去便是。”
“夫人在家中等我的好消息。”
听他如此说，沈淑贤的怒火才平息下来：“辛苦长安哥哥了，我也不想闹，我熟读三从四德，只是此事不简单，我怀疑这两个婆子是被人故意指使的。”
“所以必须要报官，查个水落石出。”
“我出身名门，清白声誉比命都重要。今天若不趁机查清，今夜过后，一旦洞房，那我便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是为夫疏忽了，夫人莫怪。”
“长安哥哥是干大事的人，这些小女儿家的事，有所忽略也实属正常，那就辛苦长安哥哥了。”
“为人夫，这本就是我的责任，只是今夜得委屈娘子了。”
沈淑贤闻言，小脸一红，给了个娇羞的眼神，这才带着自己的丫鬟返回了后院。
……
“夫人，这个交杯酒还喝吗？”
“算了，改天再跟长安哥哥喝吧，伺候我梳洗。”
虽然今天糟心事一大堆，但她还是很开心的。
最起码比前世好了不少，前世大婚之夜，皇上带着两个妃子过来挑衅，当着她的面，你侬我侬，可把她恶心坏了。
大闹一场，强闯太后的康宁宫想让太后做主。最后被罚跪在康宁宫门口，丟尽了脸面。
第二天，太后那死老太婆也没把主理后宫的大权交给她。
还收回了她的金印金册。
这一世虽然也出了糟心事，但长安哥哥是站在她这边的，对她是无条件相信的，这就够了。
最起码，比进宫的沈淑华好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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