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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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在客厅里,陈知面对着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怒不可遏:“路明他出了车祸,虽然他只受了些小伤,但是他很害怕……我跟他之间要是有什么早就有了。”

安安还在房间里睡觉,我不想吵醒她。

我压低声音,“陈知,如果你还念着一点夫妻的情分,我们就好聚好散。要不然,就分居吧。”

陈知睁大眼睛,“之然,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爱,这个字说出来多轻巧。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陈知,你答应我求婚的那一天,是因为路明订婚了。你出差去了爱尔兰那么多次,是因为他在。五年来,你爽约了三十三次,全都跟他有关。”

陈知浑身的力气像是都被抽空了一样,“之然,我……我只是放不下……”

我苦笑,“陈知,我都知道。我一直都在等,等你什么会回头,看一看我,看一看安安。”

“可你从来没有。”

陈知皱着眉想要拉住我的手,“你不爱我了吗?”

我爱她,因为她曾经也很爱我。

和她谈恋爱的那几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我父母早亡,是靠着助学金一路考上大学的。没有任何的娱乐,不懂得社交,只会死读书。

因为太一根筋得罪了导师,我的毕业论文一直卡着不能过。

是陈知忙前忙后,请我的学长学姐们吃饭,给师母送东西,最后让我几乎成为导师最喜欢的学生。

二十岁的生日,我一个人躲在操场,因为没有过过生日,我害怕别人的祝福和热情,会凸显出我的窘迫。

是陈知找到角落里的我,拿着她自己做的乱七八糟的蛋糕,笑着让我吹打火机。

“愿望就留着以后吧,我们还有很久的以后。”

所以就算知道那一天路明订婚,面对陈知通红的双眼和耸动的肩膀,我还是心软了。

“为什么你总是不要我呢?”

我拿出那一枚跟她谈恋爱第一天就买好的戒指,轻声说:“我要你,我爱你。”

陈知本来是不想生下安安的,她还那么年轻,事业也渐入佳境,她不想被一个孩子束缚住。一个孩子意味着她要放弃上升的机会,要阳台还要休产假。

我理解她,也支持她。但是我太害怕了,我害怕陈知会随时离我而去,让我回到那样孤单无趣的生活。

而且医生判断,她的身体并不能经受住流产,很可能以后都不能再怀孕了。意味着如果放弃这个孩子,她就不会再有孩子了。

我跪在她的床前,声泪俱下许诺由我来照顾孩子。我可以辞职做全职主夫,包揽孩子的所有,做她最坚强的后盾。

生下安安之后,她又陷入产后抑郁,听到孩子啼哭的声音都会发狂。无数次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我的肉里,发了疯一样哭着捶打我:“周之然,都是你害了我!”

那些日子,我一个人照顾她们两个。小心着陈知的情绪,在她崩溃的时候第一刻赶到,抱着她哄她。在她怀疑自己的时候一次次夸奖她,让她提起自信。

安安被抱到另一个房间,防止她的哭声会让陈知心情不好。晚上我就支着一张小床睡在她的摇篮旁边,她一哭我就要爬起来。

但是我满心欢喜。这是我和陈知的女儿,她长得很像陈知,她是我们爱情的见证。

我给她取名周安安,祝愿她一生顺遂平安。

最后她终于走出来了,却是因为路明的婚约取消了。

陈知明媚地对我笑,我假装没有看见她转身时手机屏幕上路明的短信。

“我的婚约取消了,我想见你。”

5.

不管怎样,她始终觉得她没有背叛我们的婚姻。就算她次次爽约,就算她把和路明的合照珍藏在书架的后面。

甚至她公然把路明带回了家。

只是一个买菜的功夫,我回家就撞见安安被路明抱在怀里。明明她的脸色已经很难受了,但是出于礼貌还是没有拒绝。

“爸爸!”一见到我她就挣脱出来要抱我。

我摸了摸她的头,质问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陈知仰起头,“路明人生地不熟的,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住,我就让他住这里了。毕竟这个房子有我的一半,你没意见吧?”

我笑,“没意见,我们明天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还得等三个月,挺麻烦的。”

路明嗤道:“你们真要离婚吗?周先生,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工作,家里都靠小知一个女人撑起来的。你们离婚了,你要安安也陪你喝西北风吗?何况我们真的是清清白白的朋友。”

清清白白的前女友,是车祸里的紧急联系人。

陈知冷笑,“周之然,是你求着我要跟我结婚的。”

走过我身边,她低声道:“这么多年,我就是把你当成了他的替身,怎么样?”

我垂眸,早就无悲无喜。一开始就知道的真相,并不能刺伤我。

从民政局出来,安安默默牵紧了我的手。

路明在门口等着陈知,见了我笑道:“周先生,给我当了这么久的替身,辛苦了。你要是空白期太长了找不到工作养女儿,可以来我的公司。”

我笑了笑,就要走。

陈知却拦住我,“我会争取安安的抚养权的。安安是我的女儿,我会给她最好的教育和生活,我不会让她跟着你受苦的。”

安安鼻子红红的,眼睛里也有泪光,她紧紧抱住我的腿,“我要和爸爸一起!”

陈知温和道:“安安,你不是一直想要妈妈陪你吗?”

安安摇摇头,“妈妈,我们等过你很多次了。”

她的笑凝固住了,有一丝的难堪。

我没有再废话,带着安安走了。

6.

离开这个住了很久的家,我蹲下来问安安,“你会舍不得吗?”

她却环住我的脖子:“爸爸,你会难过吗?”

她还不知道大人的离合悲欢,她只关心我会不会难过。

一直以来,我都很冷静,却在这一瞬间红了眼睛。

“爸爸不难过,有你在,爸爸就不难过。”

我们搬进了一个小房子,我也找起了工作。

多年的全职,让我在职场屡屡碰壁。

好在还有安安鼓励我,看到她的笑脸我就可以原谅所有的事情。

有天回到家,我发现安安不见了。

我心急如焚,找遍了小区也没有找到,狼狈地蹲在花坛边流泪。

“爸爸!”

听到安安的声音我欣喜地抬起头,她身后跟着一个女人。

“好巧啊,这位先生。”走近时我才发现她就是我们在医院遇见,被安安错认成妈妈的那个好心人。

她说她叫沈琳,是个音乐老师。

原来,陈知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出来我的地址,找上门来想带走安安。

其实安安很想她,但安安也知道爸爸妈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不住在一起了。

“妈妈想要带我走,我说要等爸爸回来。我怕爸爸回来没看到我,会担心。可是妈妈非要带我走,妈妈变得好可怕,她都不肯听我说话,她抓疼我了……”安安说着说着又委屈地低下了头。

沈琳怜爱地拍了拍她的头,“听说是她妈妈要来接她走,但她一直跑撞上了我,还求我不要让她妈妈带走她。我想起来之前在医院见过,就和那位女士说,要她能证明是安安的妈妈。”

“可是说来奇怪,她身上连一件能证明的东西都没有。”

我的心沉了沉,陈知先前说要争取安安的抚养权,但是我没想到,她居然会用这么阴险的手段想强行带走安安。

向沈琳道了谢,我牵着安安要回家。

她快步跑到沈琳的身边,“阿姨,跟我们一起吃饭吧,我爸爸做饭可好吃了!”

我尴尬地笑笑,“安安,快回来,别黏着人家。”

沈琳大方地抱起她,“走吧,周先生,你不介意吧?”

吃着饭,我才知道沈琳和我是高中的校友。

“那时候我就很敬佩你,你还记得你有一幅画在公告栏展览吗?我看到的第一眼就想,这个作者一定是个很柔软的人。”

我不好意思地埋头吃饭,“那你见到了会不会失望啊?”

“不会,”她很认真地说,“从安安身上就可以看出来,你把她养得很好。”

临走,沈琳递给我一封信,“这是最近召开的最大的艺术展,我是策展人之一。衷心希望你会放上你的作品。”

我已经很久,没有拿起画笔了。

我拒绝:“我太久没碰,画不出来了。”

沈琳坚持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捱不过她,我只好收下了。

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安安悄悄地探出一个头,“爸爸,我支持你。”

我笑,“你怎么知道爸爸在担心什么呀?”

她骄傲地挺直了背,“琳琳阿姨跟我说了,爸爸是很厉害的艺术家,她让我多鼓励爸爸。她说爸爸很好,但是要自信一点。”

陈知后来又来了一次,被我撞上了。

“之然,安安毕竟是我的女儿。她是我怀胎九月生下来的。就算我们离婚了,你总不能不让我见她吧?难道她就舍得下我吗?”

我漠然,喊出来安安,“安安,妈妈想要带你回家,你想跟她走吗?”

她没说话,但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放。眼里有惊讶也有难过,“妈妈,我要陪着爸爸。”

“安安,”陈知伤心道,“你不想妈妈吗?妈妈带你去看海,带你去迪士尼好不好?妈妈以前错了,你原谅妈妈,妈妈再也不会食言了。”

安安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忍回了眼泪。先前她是爱哭的孩子,一次次的失望让她学会了隐忍和接受。

却也过早沉稳得让人心疼。

“妈妈,我希望你来的时候,你一次都没有来。现在我长大了,学会了不抱希望。妈妈,你去忙吧。我跟爸爸再也不会求你回来了。”

陈知失魂落魄地走了。

她也会伤心吗,我有点疑惑。

她一次次地抛下我们,奔向她心里的首选,却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不会伤心。

之后,我们一次次收到她寄的东西,有每一年的结婚纪念日礼物,每一年安安的生日礼物,我的生日礼物。

缺失的时间,她像是都想要补回来一样。

但早就不可能了。

7.

准备展品的日子里,沈琳总和安安玩在一起。

她就住在我家楼下,偶尔去采风会征求我的意见带上安安。

安安小时候没有体验过,对这种事情好奇极了,眨巴着大眼睛求我。

“好啦好啦,那你们好好玩,爸爸去接你们。”

“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吧,”沈琳提出,“就当找找灵感了。”

我迟疑了一下,答应了下来。

一处风景很好的草地,安安追着一条小狗撒了欢地满地跑,沈琳眼带笑意地温柔注视着她。

我架起画板,手不自觉地画下了她们两个的侧脸。

一左一右,童稚和温柔,互相对照。

沈琳转眼看过来,我急忙挡住:“保密。”

展会开始前的最后一天,安安扭扭捏捏地问我,“能不能骗琳琳阿姨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严肃道,“不能撒谎!”

她失落地垂头,“可是听说有流星雨,我想要邀请她一起去看。”

“那为什么要说是生日呢?”

她咕哝道,“因为只有说是生日,妈妈才会答应,虽然就算答应了她也不会来。如果琳琳阿姨答应了的话,她会来吧?”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沈琳笑着走过来,“我答应。”

这一次,我和安安终于看到了双子座流星雨。一簇一簇的流星划过天际,美得惊心动魄。

原来这么好的风景,不是和陈知一起看,也足够动人。

安安激动不已,连连推我,“爸爸你快许愿!”

说完就直接**地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沈琳好奇,“安安许了什么愿望啊?”

星光下,她的眼睛里倒映着点点光火。

安安故作玄虚地摇头,“嘘,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8.

展会那一天,许久不见的陈知也来了。

没有男伴。

听朋友说她和路明短暂地复合过,很快又分手了,好闹的挺难看的。

也许白月光就是这样,到了手上也就是一粒饭粒。

她的脸色不太好,只是几天不见,就憔悴了许多。也许我不在家里操持着,她的日子过得粗糙。

陈知有胃病,每天早上四点我会起来煮养生粥,六点又要准时盛起来。

红枣要煮得刚好软糯,莲子不能苦,又要有嚼劲。温度要晾得刚刚好,不然她吃得急容易烫伤了胃。

八年里,我把陈知当成小孩一样照顾。她没有自己洗过一件衣服,自己打过一次泡脚的水。

骤然失去了这份安稳,想来她也不会习惯吧。

安安打量了一下我的神色,怯怯地喊了一声:“妈妈。”

“之然,”她迟疑地开口,还带着微弱的希冀:“我们还有可能吗?”

在这样的场合里,她这句话显得很突兀。

“展会快开始了,”我看了看表,“陈女士,不要迟到了。”

她焦急地在我身后喊:“之然,以前的事都是误会,我们还可以从头再来。”

我敛眉,没有停留。

出乎意料的是,我的作品《她们》获得了很高的评价,更是全场拍卖出的最高价。

沈琳大声宣布让我上台发表感言。

我清了清嗓子,向台下鞠了一躬:“首先,谢谢我的女儿,谢谢她一直以来的陪伴和爱,让我热情对待这个世界,她是我最爱的人。”

安安在台下小声抽泣。

“其次是沈女士,谢谢她成为我的伯乐,鼓励我支持我,让我能足够自信地站在这个台上。最后,我想问问她,愿意成为我的女朋友吗?”

现场一片起哄声,沈琳也惊讶地捂起嘴。

“你愿意吗?”

她笑得眉眼弯弯:“我考虑一下。”

结束后,安安满足地一手牵着沈琳,一手牵着我。

陈知等在路的尽头,见到安安陷灭了手里的烟。

沈琳知道这是我们的私事,自觉走开了。

我皱起眉头,“陈知,有意思吗?”

陈知伸手就去拉安安,被躲开了。

她失落地放下手,“安安,你很恨我吗?”

“妈妈,你还记得去年我的生日吗?我求了你好久好久,你终于同意在我生日的时候回来。哪怕只是在家里办一个小聚会,我都很开心。我想,妈妈是爱我的。”

她仰起小脸不让眼泪落下,“幼儿园里的人都说,我没有妈妈。别的小朋友都是妈妈来参加家长会,老师问爸爸,妈妈呢?爸爸回答不上来。爸爸只能说,妈妈忙。”

“我知道妈妈很忙,可是我和爸爸在街上看见很忙的妈妈和路叔叔走在一起。我问爸爸,妈妈回家陪我,是因为他吗?爸爸说,因为妈妈不爱爸爸。”

陈知泪流满面,嘴唇颤抖,“安安,之然,对不起……”

“妈妈,我很爱你,也很想你。但是你还有路叔叔爱,我就把我的爱分给爸爸了。”

安安说完,就跑回了我身边。

我替她擦了眼角的一滴泪,问道:“我们走吧?”

远处,沈琳在路灯下回眸,“走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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