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祉是长公主也是随母家姓氏,都是源自于帝王的宠爱,她还有个弟弟叫秦凤衔,年纪还很小。
红枝坐的离殿门口近些,为嬴祉绣着帕子,便看见稷泽快步走过来:
“太子殿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快去向殿下禀告......”
红枝立刻起身:“是!”说完就立刻收拾好针线匣子将凳子提溜着进殿了。
稷泽是殿下看中的内侍,已经跟在殿下身边五年了,行事颇有分寸。
还没到小花园,远远的就瞧着嬴祉单单着着绣着红色牡丹内衫裙子,薄得很,身上搭着一张褥子,柔弱无骨像只小猫似的蜷在摇椅上,正闭上眼小憩。
红枝放轻了脚步,平息了一下自己急促的呼吸,不一会就到了嬴祉身前:“殿下。”
“嗯。”嬴祉用轻轻应了一下,褥子下的右手轻轻抚摸着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好一会,才松开。
“太子殿下已经正在来咱这的路上。”红枝轻声道,“是否要与太子殿下一同用晚膳?”
“嗯。”
“您穿的太少了,要不要进内殿加一身衣裳,毕竟太子殿下......”红枝又轻轻提到。
“无妨。”嬴祉恹恹道。
“奴婢遵命。”
秦凤衔与嬴祉一母所出,今岁不过十四,正是少年郎爱玩闹的年纪,从前嬴祉怕秦凤衔教养的不够大气端方,甚少允他进后宫多走动,平日一张稚嫩的面孔非要挂着老持稳重的神情,每每见到,嬴祉觉得好笑之余又觉得有些心酸,毕竟是自己的弟弟,也该心疼些。
且素日太傅管得紧,便只有下学时在有凤来仪稍微坐会,嬴祉才觉得秦凤衔还有些孩童的活泼气息。
“阿姐——”太子殿下刚踏进有凤来仪,眼睛瞧的仔细,一下子便看见了摇椅上的嬴祉,急急喊道。
秦凤衔和嬴祉为姐弟,容貌方面却是没有可比性的,嬴祉的气质是高冷只可远观,嬴祉则是外热内冷,像暖月,不凑近,都不知道内里必他姐姐更凉的很。
秦嬷嬷也是心疼秦凤衔的,忙上前去接过秦凤衔的外衫:“嬷嬷的小祖宗哦,天气这样热怎么还非得大老远来一趟?累坏了吧?”
“嬷嬷,本宫不累,阿姐在做什么呢?”秦凤衔脚步匆匆就往里走,手上紧紧攥着小玩意便到了嬴祉身旁,“阿姐!”
嬴祉微微抬眼:“跑的一身汗,红枝,拿个帕子给他擦擦,绿萼,再搬个摇椅来......”
“绿萼,不用搬了,本宫坐小凳子就好了,阿姐,我来给你剥水果吃!”说着,秦凤衔便坐下来,将水果篓儿抱在自己的怀里,然后把手上的骰子放在嬴祉的手心,“阿姐,你瞧这个小玩意!里面还有颗红豆,可有意思了——”
晚风凉浸浸的,婆娑树影,虫鸣声起。
“这小玩意挺有意思的,竟还是玉质的,就留给阿姐把玩吧。”嬴祉微微阖眼,心起寒意,面上却丝毫不显,“愣着做什么?给阿姐剥两个橙子下下火气。”
秦凤衔看着旁边小簸箕都是荔枝壳子,笑的像个小太阳:“阿姐定是贪嘴了,荔枝吃多了可上火!”手上却没停,仔仔细细地给嬴祉剥橙子。
秦嬷嬷在旁边看着姐弟俩的情景,欣慰的很:“若是中殿娘娘在天有灵,一定会开心的。”
“嬷嬷,把剩下的荔枝分一半出来,送到东宫去。”嬴祉淡淡道,“阿祯,切莫贪嘴。”
“谢谢阿姐——”秦凤衔笑的见牙不见眼,“听那些老臣说,阿姐身边全是武功高人,大内高手都比不上?”
嬴祉面无表情:“上哪听得,你看秦嬷嬷,还是看红枝绿萼像高手?都快赶得上老弱病残了......”
“嬷嬷一把老骨头了,只怕是还没动弹两下,这把骨头都散架了哦!”秦嬷嬷听及此,乐不可支回道。
秦凤衔憨憨笑道:“也是。”
绿萼刚出去拿了些东西,回来便神采飞扬:“殿下,奴婢回来了——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嗯。”嬴祉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橙子,秦凤衔给嬴祉喂一瓣,自己吃一瓣,倒也十分有耐心。
绿萼兴致勃勃道:“先前举办宫宴时和萧将军无礼对视的那个叫春芽的二等宫女,韩将军向殿下求了这个丫头作为恩典,于是殿下将这丫头赐给他做妾,可还有印象吗?”
韩将军手握十万兵权,在朝堂上也是有些分量的,只是年近四十,却仍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名云起,教书练武,以慰膝下荒凉之叹。
“容貌与名儿截然相反的那个?倒是有些印象。”嬴祉抿了一口茶水,皱皱眉。
红枝见状连忙将茶水撤了下去:“想来是内务局的人做事不仔细,以陈茶来敷衍殿下,奴婢这就撤了重新上。”
“这丫头年前才去了府上,结果韩将军的嫡夫人竟没过多久便染疾去了,今儿怀了孕,已有四五月了,想来只怕是要侧室扶正了......”绿萼连忙接上话头。
秦嬷嬷唏嘘道:“当时老奴吩咐春芽去给大臣们端酒奉茶,她本有些事情耽搁,却没想到因着偶然一顾,便弄出这段事来,估计她自己都没想到还有这段缘分!”
稷泽清点完库房每月的东西,便到嬴祉身边拿了个蒲团跪坐下来开始捶腿。
“偶因一着错,便为人上人。”秦凤衔总结道。
“正是如此,命数多变,太难把握,不如把握当下。”不知怎的,嬴祉竟想到那少年灿若星辰的眸子,快速回神道,“瞧着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宫了,让陆余留下来拿东西,我让稷泽送你回去。”
“谢谢阿姐。”秦凤衔笑的灿烂,大步流星地走了,稷泽起身紧随其后。
外面已经些许两颗星星挂上夜幕了,宫灯微弱的光更衬的周边寂静。
刚出了有凤来仪,另一个随侍单墨便自觉走在前面望风。
秦凤衔收敛了笑容,似笑非笑:“稷泽啊,你在阿姐身边待了多久了?”
“回太子殿下,五年了,从公主殿下十岁起便跟着了。”稷泽低头恭敬地回道。
“是啊,这么久了,该想的不该想的,都得好好藏着才行。”秦凤衔深深地看了一眼稷泽,“不用送了。”
“是。”稷泽跪在青石砖上,“恭送太子殿下。”
“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秦凤衔轻声哼唱着,渐渐走远了。
甚少有人知道,秦凤衔偶尔也会看戏,只是隐藏的太深,无人知晓罢了。
陆余带走了一筐荔枝和若干其他的水果,嬴祉问完了话,仍然蜷在摇椅上,一丝温度也无:
“红枝,去查国子监的刘博言,魏怀江,看看是哪家的公子,和宫里哪个妃嫔来往,事无巨细的回禀本宫。”
“奴婢领命。”红枝单膝跪地,随后夜中几个跳跃便消失了。
“秦嬷嬷,去查国都的赌坊,看看这两人是否与赌坊有过暗中交易。”嬴祉将那枚骰子随意丢在地上,“查清楚,看看是谁狼子野心,竟想谋算储君。”
秦嬷嬷立刻肃穆起来,上前捡起那枚骰子回道:“老奴领命。”一转身使起漂亮的轻功消失在黑夜里。
“绿萼,明日去见见那个叫春芽的丫头。”
“是。”
身体娇弱,烦忧过盛,嬴祉倒是真的睡过去了。
夏夜静谧,一阵又一阵的起微风。
稷泽回来发现绿萼在收拾东西:“嬷嬷和红枝呢?”
“去办事了。”绿萼低声道,“嘘——殿下睡着了。”
稷泽抬眼望去,嬴祉在摇椅上安安静静,姣好面容平和,迎着微弱的月光好像有些虚无缥缈。
“睡在外头只怕是要染风寒。”稷泽说着,便轻步走过去,将嬴祉抱起,往内殿里去去,步伐平稳。
行至中途,嬴祉微微睁眼,有些看不清,便唤道:“稷泽?”
“嗯。”稷泽应道。
“去温泉。”嬴祉安下心,吩咐道。
“是。”
温泉,是泉水的一种,从地下自然涌出,整个宫中仅有四处,分别是皇帝所在的勤政殿处,皇后的悬凤殿处,太子的东宫处和嬴祉的有凤来仪。
当初修建有凤来仪,便是看中了这一处自然温泉对嬴祉的身体十分有益,才吩咐工匠仔细建造的。
可想而知,当今皇帝可是对嬴祉极尽疼爱,即使是得宠的嫔妃也是半点比不上的,其他的便是从宫外引活泉,自然是比不上嬴祉这处的。
嬴祉闭上眼泡在温泉里,靠在壁上,周身的温暖包裹着玉体,三千青丝浮在水面,温泉的周围也是难见的暖玉所砌,对身体极好。
听说花家有个姐儿,乃是是陆相和花家结合的女儿,生的聪明,端庄美丽。
真好。
温泉上有个小台子,用绸布垫着放了一枚镶了天珠的黄金戒指,嬴祉就那样看着出了神,她一直将这枚戒指戴在自己的食指上,几乎未曾摘下过。
那枚戒指来自羌藏。
嬴祉去的那年不过八九岁,第一次见到吾金嘉措的时候,他眼中闪着如星星的光芒,近乎虔诚的望着那马车上的她。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又从哪儿来?”少年着着鲜艳的藏袍,小脸儿红扑扑的,字斟句酌,却还是说的不那么标准。
奉国作为华夏古老王朝,文化传播甚广,偶有来往商客交易多说华夏语言,为了方便,羌藏的百姓也多会说华夏的语言。
少女微微有些愣了愣,旁边侍卫刚要开口训斥,却被红枝拦下,秦嬷嬷对少年解释道:“吾金王子,在我们中原,女子是不能告诉男子名讳的。”
随后嬴祉却扶着绿萼下车,傲娇一笑,露出好看的酒窝:“不过现在并非是在中原,告诉你也无妨。”
“我叫嬴祉,福祉的祉。”
“福祉?那姐姐是我的福祉吗?”
嬴祉一听,有些羞恼,又有些无措,撞上少年懵懂单纯的眼神却无处发泄,只得作罢。
少年却痴痴看着嬴祉红红的脸儿,目不转睛,好久,方回过神。
这是嬴祉和吾金嘉措的第一次见面,来羌藏实非嬴祉之所愿,只是当时皇室中,需要派遣一个地位很高的皇室宗亲去羌藏,将奉国的建交的诚意带过去,无论派谁去,都会有一定的风险,只有无辜幼子,谁也下不了手。
嬴祉的父皇虽说不是一个很成器的帝王,但是他是一个很好的父亲,嬴祉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当时朝臣都递上奏折,都说让嬴祉代表天子去,一来嬴祉作为长公主,享天下之供养,却未曾做一些事情,二则公主年幼,羌藏不会对无辜孩童下手。
但是秦禹还是力排众议,拒绝了,缘由就是去羌藏的路途格外艰险,嬴祉身子不济,只怕是连遥远的路途都撑不下去,嬴祉躲在朝堂殿后看的一清二楚。
最后嬴祉自请前去羌藏,朝堂之上,众人讶异,一介女子,虽是奉国嫡长公主,却能有这种气魄。
后来和吾金相处久了,他才告诉嬴祉,说,当时她介绍自己来自奉国,他立刻就想到了那个神秘而古老的王朝,听闻他脚下的这片土地,从前也是隶属于这个王朝的。
那时候,他真的觉得嬴祉像神明一样,脸庞都莹润着皎洁柔和的光芒。
她站在马车前板上,着一身正红云锦裁剪如火烧云绚烂般的衣裳,浑身圣洁的气质对他的视觉产生了极大的冲击。
阿措说羌藏语的时候,虽然年纪小,但仍然轻缓有度,游刃有余,神采飞扬,但是他一说奉国语言就是咬牙切齿,字要一个一个往外蹦,有时候说着说着就急眼了,手也辅助他表达意思,可越说越显得自己无力,差点跟自己干起来。
嬴祉觉得他说华夏语的时候又狠又恨,公主的礼仪在这个时候必然是绷不住的,在羌藏的日子,她好像有些理解这里的羌藏百姓为什么会这么快乐了。
奉国使者一行人连带着嬴祉在羌藏圣地待了很久,其实羌藏也并不是中原人们想象中的一片荒芜贫瘠,而是有着多姿多彩的颜色,他们的衣裳是色彩明艳的,佩戴的首饰也是天山赐予这片土地最明亮的礼物,闪着干净和圣洁的光芒。
只是一开始微微有些排外,仅此而已,熟悉了之后,都对嬴祉表达了自己的善意,一般的时候,都是很少在宫中居住,多是随着阿措在羌藏的圣地各个大小街游玩,有各种各样漂亮的小玩意。
只是还是想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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