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能做的仅止于此，再多便要靠在场之人的造化了。

　　还有最后的几分钟，他忽然看向人群中的于清清，对方的目光，也恰好与他对视。

　　他朝其微微颔首，突然想要来一场正式的告别。

　　“同学们，往后我便不来学校了，临别之际，我想为大家献唱一首歌！祝大家此去前程似锦，所求皆所愿，归来仍是少年。”

　　在场之人被他这番深情之语所感动，自是拍手欢迎。

　　甚至有个家伙，眼疾手快地站起：“林耀东等等，我去给你拿琴。”

　　学校设有音乐课，他们老师的寝室里有一把手风琴，在场之人皆知晓林耀东会演奏此乐器。

　　林耀东调试片刻，找准调子，开口唱了起来。

　　“明明是一场空在梦里浮沉，不敢问当年是假是真。流水不管年华任它去，悠悠我心无处寻觅……”

　　此歌乃是 89年才问世的，在此却被林耀东借用。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唱已是曲中人。

　　林耀东沉稳的嗓音中蕴含了太多克制的情感，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台下的那个人。

　　也未全然借用，只唱了七八分，在这娱乐稀缺的年代，已足以表达心意。

　　朗朗上口的旋律，简单却饱含深情的歌词，仅三五遍便已让在场之人跟着他一同合唱。

　　于清清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轻声吟唱，内心却止不住地颤抖，有那么一瞬，她有种错觉，林耀东这首歌是唱给她听的。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将全校的师生都吸引而来，众人纷纷挤在高三一班的教室门口，伴着旋律一同哼唱，久久不愿离去。

　　场面一时有些失控，原本只想唱个三五分钟，一直唱了十多分钟，林耀东感觉嗓子都快哑了，这才结束这场隆重浩大的告别仪式。

　　正式深鞠一躬，与自己纯真美好的学生时代作别。

　　林耀东回到家后，情绪一度极为低落，直至看到忙着割草喂小野猪的刘惠芳，这才打起精神。

　　那只黑鸟和老野猪都被他放置在三轮车上，数百斤重，若无一把子力气，车轮都难以转动。

　　也亏得这个时代的物件质量过硬，换成四十年后的，怕是早就压塌了。

　　一路上自然颇为拉风，王家村的人首次见到三轮车，还有那几乎要溢出的猎物，犹如发现新大陆一般，瞬间围拢上来众多人。

　　“哎哟，林家小子，你这是从何处得来的，好稀奇啊！”

　　“这玩意儿定然很值钱吧，啧啧，你这是要发财啦！”

　　林耀东胡乱敷衍道：“贵不贵也就那样，跑腿用的。等卖了钱请大家伙喝甜水哈！一定要来哈！”

　　众人见他大气，那眼红的劲儿倒是消退了不少。

　　不过，仍有一些爱管闲事的，拦住林耀东向他打听。

　　“我说……你们家这是在忙啥呢，大清早的就见他刘婶儿割了好几篓草，是喂啥牲口了吧！”

　　“老大婶儿，咱家运气好，去那后山寻了个猪窝，捡了三只小猪崽子养起来了。”

　　“嘶……你这娃娃运气也太好了吧，胆子也大，活该你家要发财。”

　　“下次有这好事，也照顾照顾我们这些穷鬼，跟着喝点汤也行啊！”

　　林耀东点点头：“各位婶儿，你们若是胆子大，敢和我一同进这十万大山，保不齐也能养上小猪崽哈！”

　　在场之人纷纷起哄：“那可说定了哈，你娃子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嘿嘿……一定一定！”

　　一定个鬼，这些人，再给他们十个胆子，此刻也没胆量与他一同进山。

　　上一世，他们家吃糠咽菜好些年，所有钱财都被王小花这毒妇掌控，常年不见一点油荤。

　　一直等到他鼓起勇气上山打猎，日子才稍有起色。

　　可惜，没过几年，便遇上禁猎，他的日子愈发艰难，被王小花又打发去采石场，没日没夜地干活。

　　这一干又是好些年。

　　后来随着镇上发展渐缓，加上政策不许，这采石场也倒闭了，他只得去镇上找活儿干，给人扫过大街，也掏过粪坑，做过泥瓦匠，卖过苦力，甚至卖过血。

　　啥能挣钱就干啥，勉强养活了一家人。

　　原本，在他那个时代，中学生值钱，能寻到很好、很体面的工作，可就因有耍流氓的恶名，令他处处受限，下半生过得悲惨不已。

　　眼下望着村里人的生活，仍在重复他上一世的悲惨，自是有些于心不忍。

　　他真心想帮扶，也得这些人见到巨大利益后，有胆子与他一起干才行。

　　哪曾想，正欲摆脱这些村民时，却见王小花脸色苍白地将其拦住。

　　“林耀东，不是说好三天后，去卫生院检查的嘛，走啊，咱们现在就去。”

　　林耀东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他都快忘了这女人的存在了，早晨刘惠芳喂猪时，还与他念叨了昨晚的事。

　　这女人肚子里的野种，与酒疯子打了一架后，之后估摸又瞎折腾了一通，已经流掉了。

　　为此，昨晚差点大出血，后来还是王老倌开了一副药，这才勉强止住这血崩。

　　那个他养了四十年都未养熟的野种，未曾想到，这一世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可真是大快人心。

　　眼下，这女人不顾身体虚弱，也要与他一同去卫生院，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届时，若证明没有身孕，那他岂不真要将这女人娶回家？

　　这个时代的妇科检测手段远不及后世先进，万一让这女人钻了空子，可就大大不妙了。

　　王大胆下台后，王家的女人愈发不愿放过林耀东，直接将他视作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不放。

　　不将此事处理妥当，这家人将会成为他后半生的阻碍。

　　想到此处，林耀东的眼中已浮现出一抹狠厉之色。

　　仅略作思索一番，他对王小花道：“你太胖，我这车子是新车可不能被你坐坏了，你自己走着来吧，一个小时后，我在卫生院门口等你。”

　　他话音刚落，王小花自然不依，上前就抓住他的胳膊。

　　“我现今生着病呢，我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你正好有车，送我一程难道还能真压坏了不成？”

　　王小花她妈也站了出来，指着林耀东便是一顿道德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