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千姿并非仵作，她猜测造成这种情况的可能是：

凶手先是拿着绳子勒了襄王妃的脖子，随后发现她还有气，才又将她吊死。

随即就不再思考这个问题。

昨日萧久屹提出这个考验后她就想明白了，她不是仵作、也非大理寺丞和提刑官，要找出凶手就只能用她自己最擅长的方式。

一个从小就习武的人擅长什么？

无非就是了解各种武器、不同的功法、以及不同力量作用在人体上造成的伤害程度等。

所以她决定从那块刻满经文的人皮入手。

在金羽司看见经文的拓本时，她就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点，当时没说只因还需要进一步证实。

那经文绝非刀剑、各种暗器等利器刻出来的，倒像是一种不常见的武器所刻——判官笔。

判官笔主要用于取穴打位，器形似笔，笔头尖细，笔把粗圆，也有两端均为笔头的，笔身中间有一圆环，环套在手指笔可以旋转。①

现在她只需要证明经文确实是判官笔刻下，再去寻使用这类武器的人，范围便会缩小很多很多。

孟千姿将那人皮铺在萧久屹面前，虚指着人皮道：

“殿下，您看这些字，写得普普通通却非常流畅，每个字的深浅相同，倒像是一笔而蹴，绝非匕首刀剑等利器所刻画。”

“理由！”

萧久屹瞅了眼那人皮，立刻嫌弃地瞥开眼。

孟千姿还没回答，旁边的襄王先就冷笑起来，“一派胡言，你亲眼看见了？”

萧久屹的手指重重敲在圈椅扶手上，心情陡然暴躁，厉色道：“襄王若再打扰本指挥使办案，那就去金羽司待几日吧！”

襄王先是震惊随即震怒：“你又拿金羽司来压本王！”

萧久屹的面色是孟千姿从未见过的幽冷，他冷嗤一声，“莫非襄王忘了端王的下场？”

此言一出，襄王的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紫，终究是忍下了这口恶气，挥袖重重坐下。

端王是他的亲弟弟，两年前被萧久屹查到在封地屯私兵②，以意图谋反的罪名带领数千羽林卫将之绞杀在端王府。

他得到消息后已过了半个月。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向圣上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否则下场难说……

可端王是真的屯了私兵还是受了这位指挥使的栽污，他不得而知。

只是觉得自己那从小混吃等死、胸无大志的兄弟不太可能有胆子干这掉脑袋的事。

无论如何，此刻萧久屹的提醒让他明白了一件事，这位皇侄孙他得罪不起，萧久屹真要对付他，怕是太后娘娘也护他不住。

更令他惊诧地是，萧久屹这是在赤裸裸的威胁，无异于明目张胆地透露端王的罪名是他萧久屹安上的。

小雍王，竟嚣张至此！！！

萧久屹见他终于消停，暴躁之意才渐渐平复，示意孟千姿继续说。

孟千姿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枚匕首，直接在他身侧的方几上刻字演示起来。

“殿下您看，民女这匕首削铁如泥，且民女始终控制着以同样的力道刻字，即便是如此也难免造成笔画粗细不一的情况，这是此类武器的特质造成的，刀剑再锋利，在笔画转角处都会形成宽窄不一的情况，各种已知的暗器也同理。”

萧久屹眉心轻蹙，认真看着孟千姿刻在方几上浅浅的字迹。

这么短的时间，她竟将那经文一字不差的写出来，记忆力远超常人。

且字迹娟秀得不像是她能写出来的，这一手好字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练习。

她既习武又练字，不用睡觉的么？

孟千姿不知他的注意力已经歪了，继续道：

“凶手对这段经文熟记于心，且对内力的控制相当高明，他写下的每一个字深浅都几乎一致，从襄王妃的出血情况来看，他写得极快，前后用时应不到一刻钟。”

萧久屹半仰着头看她，一边思索着，深邃的眼眸在午后的光晕下，像极了璀璨的万花筒。

孟千姿急忙移开目光，有种再看下去她便会忘记现实的错觉。

“所以你认为凶手是用判官笔刻出的字？”他微微颔首，“倒是不无道理。”

孟千姿又返身走到棺材边，解开襄王妃的衣裳，单手将身体翻了个面。

手指在那片已经被清理干净的后背肌肉上摸索起来。

良久后，她的手依旧在感受那些伤痕，很慢很慢地说道：

“所有字迹入肉均在三毫，但由于凶手所持判官笔不小，刻出来的字迹圆润且大，造成不小的出血量。”

“从这一点来判断，襄王妃是活着被凶手刻下的字，因为吊死的人血液会迅速沉入下肢，背部不会还有这么多血流出来。”

“咯咯……”

安静的前殿突然响起两道相似的声音，淳妃惊恐得牙齿打架，而襄王则是因为愤怒将牙咬出了声。

孟千姿投给淳妃一个安慰的眼神，随即淡淡瞥向襄王。

“襄王爷，敢问襄王妃生前可曾得罪过什么人？身份不高的普通人不算，能请得起这样的高手来杀她的，不会是普通人。”

襄王本不想理会她，但在萧久屹幽冷的目光下极不情愿地配合起来，只是神态和语气依旧高高在上。

“本王爱妃单纯善良，就是下人犯了错也很少责罚，她一个深宅妇人能得罪什么人？再者，你怎知那人是个高手，就不能是淳妃伙同同伙下的手？”

淳妃张了张嘴，终究是没为自己辩解。

孟千姿不理会他的强词夺理，脸上神情充满着自信。

“民女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凶手使用的一定是比寻常判官笔还长上三寸，粗了两分的判官笔，且至少有着二十年以上的功力，才能如此流畅地留下入肉三毫的痕迹！”

“这一点襄王若有质疑，随便请位大内高手来，一看便知。”

“荒唐，本王爱妃的身体怎能允许外男观看？！”

襄王怒不可遏，激动得站起身来。

若非如此，哪里轮得到他这皇侄孙找个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来插手此事。

襄王突然朝淳妃看去，随即再看向孟千姿，瞳仁倏地紧缩。

这野丫头与淳妃如此肖似，莫非二人是亲属关系？

萧久屹找她来调查此事，也不怕被质疑他偏帮淳妃么？

注①：来自网络注解。

②：屯私兵指藩王拥有超过允许的士兵数量部分，是皇帝最忌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