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不会是翻墙进来的吧？”

柳故问出口的时候，语气都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些怀念，而面前的君陌听见了这句话，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背过手去不看她，无疑是坐实了这个猜测。

和十五岁的君陌很像呢。

柳故想起来当年那个还未对他冷言冷语，还会翻墙来悄悄看她的少年，只不过眼下的一切终究是不一样的，她抬手拉紧了外袍的领口，慢悠悠的走到君陌面前，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抬起，看着面前高大俊美的将军。

“那么，将军半夜来见我，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只是为了翻个墙吧？”

她不觉得君陌会是那样无聊的人，也不觉得对方用这种方式来找她是为了和她商量什么，托丞相府的福，她久违的想起来那些快要被忘记的事情，记忆里的故事有好有坏，但她其实都不喜欢。

看着那个少年变成眼前的青年，并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想来看看这个院子是不是还保持着当年的样子。”

君陌的视线落在一旁的槐树上，从种下去算起，其实也有了些年头，这是院落中唯一留有柳故气息的东西了，其余的哪怕装的再像，也都不是当年的样子了，君陌路过丞相府的时候，看着因冬日而凋零的槐树树枝，不知为何起了想要翻墙进来的心思。

当年他和那个少女约定过，每年都要来看看这棵槐树。

但到最终，他们都没能做到，一个碧落黄泉，一个四处征战，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槐树早就没有等着他们了，一路向着天际生长，把他落在原地。

只有他被丢在了原地。

“这棵槐树，是我和夫人一起种下的。”

君陌走到那棵槐树下，想起来当年和柳故一起种下这棵槐树时的样子。

“她总是好奇槐花的味道，又不好意思去摘别家的槐花，但吃酒楼的菜色又不高兴，我就说给她在院子里种一棵，等过几年，她就能看见满院的槐花了。”

想起那个有些别扭的丞相府小姐，君陌的神情不自觉的温柔的许多。

“所以呢？将军大晚上来就是为了看一棵光秃秃的槐树吗？”

柳故没心思和这个人在外面闲聊，侧过身就想回去，或许从半夜惊醒开始就错了，她就应该安安分分的呆在房间里，可她刚转过身去，就听见君陌问自己：

“柳姑娘，你觉得我夫人若是健在，还会如同当年一样喜欢我吗？”

“应该是不会的吧，将军难道不是更清楚吗？”

柳故垂眼，“人都死了，再来纠结这些情爱，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些。”

“人死难道一定不能复生吗？”

君陌看着那毫无生机的槐树，似乎是有些不甘心的问出声。

“死了的人想复生吗？将军，据我所知，那位夫人在世时，你似乎并没有多喜爱吧？怎么，现在是迟了几年，突然爱上一个死人了吗？”

柳故说完这句话，推开房门进去。

“我相信夫人也不会想死后还不得安宁的。”

这确实是真心话，在那种情况下，死亡或许才是更轻松的解脱，当这个世界并不爱女配的时候，只有下线才能让她有喘息的机会，那个可怜的丞相府小姐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机会，怎么会愿意再被拉回来这个对她无比残酷的世界。

与她青梅竹马的君陌死在十五岁，一心一意爱着君陌的柳故死在十九岁。

现在的君陌二十三岁，而柳故依旧是十九岁，人早就该向前看了，一个劲的想要挽回又有什么意思呢？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若是十五岁的君陌没有去战场，没有见到改变他们一生的女主的话，说不定，他们真的会得到幸福。

越是这样想，柳故就越觉得头脑昏沉，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脱力，手臂发软的撑在床铺上，这就肯定不是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的了，按着柳故对于这些古代世界的了解，她相当怀疑自己是被下了药。

吱呀——

房门被人推开，君陌走了进来，房间里漆黑一片，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柳故知道那一定是冷的吓人的神情，因为她见过的，在被替嫁前夕，也有人夜探她的闺房，君陌不知道她那时候醒着，她也不知道君陌那时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

或许只是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过意不去，来看她那个将死之人最后一面。

正因为柳故经历过这样的情形，她才知道君陌此时的心情一定不是很好，面前的君陌虽然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但已经经历了许多，按照故事原本的剧情，他早已过完了别人几十年都过不完的跌宕人生，故而，主角们身上都有些与年纪不匹配的阅历。

“将军......总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呢......”

她只剩下力气说出这句话，就有些脱力的砸倒在床铺上，但也没有保持这样的状态多久，下一秒，就有人将她打横抱起，最后的清醒意识中，柳故只能看见君陌绷直的唇角。

她真是，一直都搞不懂这些主角。

......

“这就是那个女子吗？”

皇宫中，看着柳故那张脸的皇帝不免感到惊奇，他是见过丞相府的那个一心要嫁君陌的柳故的，和眼下昏迷不醒的女子简直是一模一样，甚至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君陌，你就没想过她是你夫人的转世？若是换了朕，肯定就是那样认为了。”

“我夫人，与她不一样。”

君陌垂眼，“我夫人自一十四岁就与我两情相悦，性情温和柔顺，绝不是她这样。”

他眼中的柳故一直停留在最爱他的时候，还是那个会满眼爱意看着他等着他的时候，君陌刻意的去设想柳故不再爱他不再在乎他的可能，就像是将自己困在围城中，不愿意接受柳故死去的现实。

“你也说了是十四岁的那段时候，人不都是会变得吗？”

皇帝见过太多的人或事，连带着君陌和柳故之间的故事也看了个清楚。

“当年你不也是，原本和丞相府的关系多好啊，出征前还特意来跟朕说要是赢了，就要朕下旨赐婚你和柳故，结果呢？要死要活求娶的是你，到最后不愿意娶的也是你。”

皇帝让宫女服侍着柳故，自己和君陌走到殿外去。

“你总是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所以陛下要阻拦吗？”

“朕怎么阻拦？你手上的兵权可不少。”

皇帝看着外头逐渐落下的圆月。

“朕只是有些可怜这个姑娘，也可怜你的柳夫人。”

“无端的，总是要被你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