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跃进他们村，村子大人家少是特色，自然条件养不了那么多人。耕地少草皮多，还有一大半是森林，时不时地连成一片像人头顶上的癞子。

　　陈跃进今天换了一座山爬，跟着山谷里的溪流逆流而上。上面的不管是草皮菌还是林菌都是最好的，朵儿大肉更厚实，即使三十年后也是如此。

　　不过比前天去的地方稍微远一些，要顺着溪流翻两座山头。

　　但没事，采菌人本来就是翻山越岭。

　　逐渐地天光大亮太阳开始升起，鸟儿空明地在山谷间鸣唱，空气格外清新。

　　明明还是四月末，可陈跃进明显感觉今年的热天来得有些早了。这样的结果就是，有可能造成春天的菌子早早收尾，比如羊肚菌；而夏天的菌子又早早地出土，比如鸡枞各种见手青等，夏天的菌子就太多太多了。

　　终于两个山头穿过所有苞谷地尽头，来到草皮地里。陈跃进找块石头坐下来先点起一根香烟。稍作休息，不用急，爬山不是一样容易的事。

　　他四下打望。这块草皮小了一些，东边一角不知被谁家开出来种上了荞麦或山谷？开荒出的土皮还算半鲜，应该有十几天了，甚至依稀能看见上面作物抽芽。

　　内心松一口气。如果是就近两天有人在这里开荒，那么大概率这一趟草皮地里算白跑了，人家怎么也得进来转悠几圈碰碰运气不是？

　　把烟头掐灭后扔掉，他才再次站起来，挎上篮子正式开始今天的作业。

　　眼睛死死地瞅，希望能快速发现今天的第一个踪迹。但现实是他跟着草皮溜了好一段，一个没有。于是停下来认真打望一下，直奔他认为有可能出菇的地方去。

　　果然有收获，两米开外他就看见他认为出菇的地方有货了，这就是老采菌人的神奇力量。迅速加快脚步踩过去，一声深深的出气声从他鼻腔里冒出来。

　　运气很好，遇见了一个羊肚菌团，大概有十几个。而且这里的菌菇个头是真的蛮大的，几乎个个八九公分没见小。前天摘的独一个十公分打头，七八公分的是上品，但五六公分的是常货，差距立马体现。

　　运气又是相当的不好。老了太老了，几乎已经开始腐败。没意义的，已经过了采摘期。

　　“可惜求！”

　　连陈跃进这种人也忍不住心窝子疼，几乎有半斤的量，两三块钱直接砸在地里。

　　撤吧！

　　他又开始扫第二个地方。

　　然而马有失足人有失蹄，第二个点他打眼了。不过说打眼他是不承认的，地势容易长菌不一定正好现在有啊，说不定过几天来这个位置就有了。否则如果每一个他看好看准的地方都一起出菌，他每天需要雇一个大车拉着走。

　　又匆匆跑了五六个，没有。于是陈跃进把速度放慢下来，开始不定具体位置沿草皮随性地搜寻。

　　有时候就是这么邪性，猎物总是在不经意间。他的镰刀在几片枯叶处翻过，露出一朵菌菇来。不大，六厘米左右，这片草皮里算是残次品，但看菌帽网眼张开程度，成熟无疑，且毕竟是今天的第一朵，下手。

　　采完覆土掩埋后，他随着一排藤茎顺走过去。不想这种随性的寻走，又在藤茎的下方阴暗处，发现大大一个菌团。

　　陈跃进左看右看，这不像容易出菇的点儿啊？我三十年老菌子人！不要面子的吗？

　　他小心蹲下，认真研究了半天，最终克制住诱惑没有下手。太嫩了，菌帽三厘米的小童菇，腿儿也纤纤细细的，它们还有无比远大的未来。过几天，过几天就好了。

　　陈跃进果断地站起来，不想再留恋，怕忍不住对未成年下手。可还是没忍住最后回眸一眼，因为这一团朵数实在不少。

　　羊肚菌整团生其实是特别稀罕的事，单株生长才是它们的常态；而且即使团生，相互之间也会隔开一些距离的，当然也不排除偶尔能看见一对双生的。

　　陈跃进只希望过几天来它们没被别人带走。

　　最后回眸一眼后毅然朝前方寻去。这都是一个普通采菌人经常遇见的情况，面临一些割舍和选择时做出的决定也各有不同。

　　太阳开始刺眼睛，为找菌增加了些难度；然后陈跃进也改变了姿势，匍匐下地犹如在排地雷……

　　中午，他挎着篮子来到小溪边，拿出馒头慢慢嚼。至于一上午收获，看看篮子里六朵瘦小的菌子就知道了。

　　今天运气不好，即使找到不是遇见老菌就是刚破土的，特邪门，完全没办法的事。下午如果还这么倒霉，就几朵菌子明天肯定不能拿市场去，晒成干是它们最终的结局。

　　也将代表今天收入为零。

　　吃过馒头，点上一支烟。一句话，采菌人一定要保持和平心态。

　　烟头灭掉后，他提起篮子又往上爬。他得换个地方，像前天一样，下午改攻矮树林，依旧是连着草皮的矮树林。

　　稀稀拉拉的各种小杂木，热还是热，根本遮不住扑洒进来的阳光。

　　陈跃进今天换进林子来不为别的，只为改改上午的霉运而已。采菌人心态要稳，但又特别相信换方位能改运气，二者矛不矛盾？

　　这片林子到是没像前天下午一样全是树叶令人难受，青青的草皮依旧稀薄扑爬，偶尔还有些藤蔓牵在其间。

　　换个方位成效也很显著，不多时陈跃进便在一个枯树桩旁边发现一朵，七厘米左右。

　　过了不到五分钟，根据经验判断的位置，总算今天没让他失望到底，目测十厘米有多，比前天最大那朵感觉上还稍大些。

　　平常心！陈跃进告诫自己。采摘后随即一板一眼地继续地毯式搜索。迷信经验技术，也要面对实地检索，这何尝不是一个老道采菌人才拥有的品质？

　　果然立即不就有了吗？一颗横趟地上并不算大的树干，上面却长满肥肥厚厚密密麻麻深褐色嫩木耳！

　　总有意外收获不是吗？陈跃进挺喜欢拿这东西凉拌着吃的，收了。

　　当他正在认真收货的时候，忽然一只要钻他眼睛的蚊子逼迫他脸往左边甩。然后平常心的陈跃进嘴巴逐渐张大，变圆；头一动不动地……

　　“兄Dei，你不会是塑料货吧？”

　　他的视线里，一堆树叶之间出现了一座宝塔。高耸耸的，至少二十厘米，雷峰塔一般。

　　“兄Dei，你是里面住着个妖精吧？白素贞就在你的腿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