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下午开始,这雨一连下了两天,昨天夜里还稀稀拉拉地下着,今早除了微微湿润的地面,已然是雨过天晴。
齐雪行打开窗户,窗外的芭蕉树叶上沾着莹润的雨珠,清凌凌的湿润空气沁入鼻腔,对面西厢房已然传来雪止读书的声音。
他穿戴整齐走向西厢,行到庭院中央时,齐雪行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这座院子的中央——坐南朝北的正房。
那是先驸马居住的地方。
从前齐雪行想到他只会觉得自卑,后来心中又多出些嫉妒,嫉妒他能正大光明地站在公主身边,而他只能站在她的身后。
但是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也很容易膨胀。
阳光落在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夺目刺眼,齐雪行却盯着那屋顶看了好一会儿。
而后,转身继续向西厢走去。
“雪止,先停下用早膳吧。”
齐雪行温和地叫停了弟弟,让他先用早膳,齐雪止便乖乖地放下书落座。齐雪行替他舀了一碗肉羹,又替自己盛了一碗,却见桌子上除了三碟菜肴外还放着一个汤盅。
他好奇地打开汤盅,淡淡的药味氤氲在空气里,这是什么?
“这是男子补身体的药膳汤。”
安安静静喝着肉羹的齐雪止突然道,对上兄长疑惑的目光,又接着道:“曾经在家见父亲喝过。”
雪止的鼻子十分灵敏,齐雪行是知道的,只是这盅汤背后的含义叫他深思。
难道这两晚公主对他不满意吗?
未待他想明白,就又听弟弟默默说:“兄长昨夜回来的比前夜早上半个时辰。”
正欲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的齐雪行猛地咳嗽了起来,差点把汤喷了出去。
齐雪行面色僵硬又染上绯红,结结巴巴道:“雪止,你……你怎么知道?”
为什么雪止会注意这些啊?
齐雪止咽下嘴里的肉羹面色淡定:“雨夜被吵醒罢了,兄长还是赶紧喝汤吧,免得凉了。”
“你……你……”
齐雪行想问清弟弟到底知道些什么,又不晓得到底怎么开口。不过,齐雪止没再让他纠结,直了道:“我知道兄长成了公主的……面首。”
齐雪止想了一下措辞,最后还是觉得这个词比较贴切。
“什么叫面首……我才不是面首……”
齐雪行立刻反驳道,却愈加心虚气短。
“不是面首么……公主养着兄长与我,兄长以身体与姿容给大长公主回报。”
“我可是在公主府担任要职的!”
“可是兄长被公主临幸了不是么?”
齐雪止的目光落在那碗汤上,又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兄长。
此话一出,小齐大人便如被捏住了嘴的鸭子,再也不吱声了,半晌后,他才狡辩道:“公主确实与我……但我并不是公主的面首。”
“哦~”
齐雪止冷漠地拉长了音调,总结道:“所以兄长连个面首的身份都没有。”
无名无分的通房啊,兄长真惨。
小齐大人被弟弟会心一击,自闭了,在心底愈加后悔那日在床上的话。
若是他没说那番话会怎么样?
……
裴洛书带着三份奏折来到了紫宸宫,彼时陆恒正逗着他新得的鹦鹉。小皇帝捧着一把小米哄道:“快说‘姑姑安康’,快说,说了朕给你好吃的。”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陆恒才放下手中的小米转过身道:“裴爱卿所为何事呐?”
皇帝也要休沐的好吧?他今日真的不想处理朝政。
“皇上请看这两份奏折。”
裴洛书躬身把两份奏折交由陆恒,陆恒不耐地打开一份,随意瞄了几眼,片刻后他认真了起来,眉毛皱的越来越紧,最后破口大骂道:
“这些家伙真是吃饱了肚子没事做!”
“姑姑又没有杀人放火,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要他们管!”
“前些年参奏姑姑牝鸡司晨,现在又斥姑姑有伤风化,两只眼睛不能盯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吗?”
陆恒愤怒地把奏折扔到地上,还又气不过地用脚踩了踩,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这些人稍后会处理的。
他看向裴洛书手中最后一份奏折,“裴爱卿还有何事?”
裴洛书适时地递上了最后一份奏折,陆恒一目十行地看过后,疑惑道:“爱卿要举荐齐雪行为吏部员外郎?”
吏部员外郎是从五品的官职,这个职位正常科举如仕的士子熬上十年才坐得这个位置的也大有人在。
齐雪行一上任便是六品内宰司正,不到两个月便又右迁吏部员外郎的话也太过快了。
最重要的是……陆恒看向裴洛书,姑姑看重那个齐雪行就算了,怎地裴洛书也对他青眼有加?
裴洛书缓步走到陆恒身边捡起了地上被踩脏的奏折,用手掸了掸勾唇道:“小齐大人假以时日必成良才,不可为此事贬斥,但不处理,于大长公主的名声也有损伤,现下两相有损,只要把小齐大人调开即可。”
“但小齐大人得公主爱重,若是怠慢了小齐大人,公主恐怕也会不愉,而吏部正好有一空缺……虽小齐大人的年纪难以服众,但有臣看顾,公主也可放心一二。”
吏部是无数官员想到的部门,员外郎更是无数人眼红的实缺儿,顺德既对那个孩子有几分爱怜,那必不会阻挡齐雪行的晋升之路,而齐雪行,裴洛书已对他的家境了如指掌。
“可。”陆恒思索片刻,发现此举除了把齐雪行架在火上烤外,对姑姑没有半点坏处,便答应了下来。
正好,他也不希望齐雪行继续勾着姑姑了,他才不想有个年纪只比他大一岁的姑父。
裴洛书达到目的后便自行告退,走出紫宸殿内殿后,随手便把奏折扔进了瑞兽香炉中,看着奏折被火舔舐殆尽,他唇角的弧度轻蔑,冰冷的笑意盛开又迅速沉寂下去。
侍弄香炉的小太监心中一惊,半晌后才敢偷偷向前瞧上一眼,却只见如松如岳般的身影渐行渐远。
裴洛书却不知陆恒在他走后脑洞大开,颁发了一项让他眼前一黑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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