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沈蝉雨有力的心跳声,无论他胸口再怎么温暖。我只觉得冷极了。
他望着我的眼睛充满了悲悯,一如往常地揉我脑袋。我委屈地想哭,却发现一滴泪也掉不下来。
沈蝉雨登基了,我依然是尊贵的皇后。
前朝
的傀儡皇帝沈怀安和太后虞氏被打入了死牢,秋后问斩。
而我,虞岁岁,一女侍双夫,两朝皆为后。
这一切发生时,我才二十二岁。
我的事迹说出去,不知道要沦为全天下多少人的笑柄,可我已经不在乎了。
太医说我得了癔症。我却不觉得自己病了,无非就是经常看见阿父和阿母,和他们聊聊天,说会话儿。
沈蝉雨从来不拘束我,皇宫之内,我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来到了死牢,看见了沦为阶下囚的姑母和沈怀安。
姑母看见我来了,激动摇着铁门,哀求道:“岁岁,你来了。你去求求沈蝉雨,求他放过我,姑母知错了,姑母知错了,你让他饶姑母一命吧……”
我听见耳朵边有一直蚊子叫得厉害,知道自己是癔症犯了,这地牢里哪里有什么蚊子。
我径直走到沈怀安的跟前,笑道:“安哥哥,你这次可不要嫌我脏哦,岁岁可是洗干净才来的。”
沈怀安红着眼看我,我忙用帕子给他擦掉眼泪:”安哥哥你怎么又哭了,岁岁给你唱歌好不好?”
他呜咽着点点头,我便开始唱歌,唱到天都黑了,声音都唱哑了,我才停下来。
我问他:“安哥哥,你会是一个好皇帝吗?”
他说:“岁岁,我不是……”
我捂住了他的嘴,含笑地望着他:“答应我,你日后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
11
春去秋来,宋娇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
生产那日,我也跟着去看了,数十个医官忙前忙后,丫鬟们抬着热水盆进进出出。过了好久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响起来。
稳婆抱着孩子给我看,是个男孩儿,脸上皱皱巴巴的,像小猴儿。
我一逗他,他就不哭了。
我告诉沈蝉雨:“夫君,这小孩真好玩。”
沈蝉雨深情地望着我:“岁岁,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孩子。”
“给他取个名字吧。”
“名字?”
我绞尽脑汁地想,自从我得了癔症,记得的事情便越来越少,想了许久,脑子里才蹦出来一个字。
“莲。”我仰起头问他,“叫沈莲。”
“为什么想取这个名字?”
他这样问,我脑中出现了无数个瞬间。这些瞬间,无一不是沈蝉雨。他的眼他的唇,深深刻进我的脑子里,怎么也忘不掉。
我笑:“因为像你。”
他显然被我的回答震惊到,却仍是点头:“好,这孩子就叫沈莲。”
我们陪孩子玩了许久,直到玩累了,他才抱着我回寝殿。
夜色迷离,我抬头望着天上月,叹道:“夫君,你可还记得,七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月夜,你告诉我,你心悦我。”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一转眼,就七年了。”
“我当时还天真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呢。”
我自顾自笑着说,感受到抱我的人明显紧张一些。
“我不曾骗你。”
“那你为什么要安排黑衣人暗杀我,还在箭伤淬毒,让我无法生育呢?”
“岁岁……是不是沈怀安告诉你的?”沈蝉雨说话的时候,失去了一如往常的镇定,连声音都开始颤抖。
我摇头,我也没想到真相被我说出口的时候,我却这么平静。
我原以为我会歇斯底里。可我真的累了,闹不动了,也哭不动了。
“其实夫君,你是爱我的,对吧。不然你也不会让太医瞒着我不能生育的事实。只不过没想到,阴差阳错,黑锅竟还是我背了。”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所以你让宋娇故意来气我,让我与你和离。你知道阿父要谋反,也知沈怀安不会动我,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不会有事……”
“可至始至终,我都只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你蛰伏多年,在皇城布下暗网,等的就是有朝一日登上皇位,可你忘了,我也是人,我的心也会痛。”
我将一把冰冷的刀插进沈蝉雨的胸口,听见他闷哼一声,没有躲避。
他鲜红的血液顺着刀把流到我的手中,我知道这点力度还无法杀死他。
理智告诉我,我必须恨眼前这个人。是他让我无法生育,是他亲手杀掉了我的阿父。
“岁岁,杀了我,这条命,是我欠你的。”
沈蝉雨的眼泪滴到我的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
“夫君,你的眼泪好冰。”
果然,感情是会共鸣的,不然,为什么我也会跟着一起哭起来。
泪水与血水交织,我早已分不清是谁的。
我从他的胸口抽出刀,他失血过多,我们便一起倒在血泊中。
这一幕,与多年前何其相似。
我双手握着刀柄,抬头望了望月亮,它还是这般圣洁无暇,好似洗涤了所有人的罪恶。
我再看四方的宫墙,这不算高的墙,就这样困我半生。
可笑,可笑。
皇位的角逐永远都是血腥残忍,一旦置身局中,无论哪一种结局我都不愿意看见。
当刀没入我的身体,熟悉的疼痛感再一次从小腹传来,我闭上眼,这一次,我终于可以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