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申煜觉得自己听见了世界上最荒唐的笑话。

“你算什么东西——”

他反击的话语被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申煜一愣，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今天专门来给邱楠楠接机，为了不被打扰，特意将手机设成了震动模式。

只有特殊设置过的号码，才会保留响铃。

就比如此时屏幕上显示的【老爷子】。

看到那几个字，申煜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因为迫使自己收敛情绪，而变得有些扭曲。

他深吸了一口气。

“……爷爷。”

“孽障！”

一句呵斥当头落下，虽说申煜没开免提，申老爷子饱含怒火的声音还是传到了离他不远的顾念晴耳中。

申煜脸色阴沉，狠狠地盯着顾念晴上扬的嘴角。

“爷爷，您别激动……”

“你捅出这么大个篓子，让我怎么不激动？！”

申老爷子的拐杖在地上拄得邦邦响，那一声一声穿过话筒，仿佛在敲申煜的脑门。

申煜不得已将手机拿远了些。

他转身走开，声音越来越远：

“爷爷，不会有事的，那项目除了申家，他们找不到更合适的客户了……”

顾念晴笑笑。

聪明的对手，当然是越少越好。

对付那一位她已经身心疲累了，申大少能一直保持麻木的智力压抑状态，她乐见其成。

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现在申煜忙于应对申老爷子，她没必要在此刻就将他逼到绝路。

“大小姐，”顾念晴朝许盈嘉道，“申煜放话让你跪，你也还回去了，要不咱们先撤？”

“啊？”许盈嘉还没从自己的英勇表现中脱离出来，有些迟疑道，“可、可是他没有跪啊？”

顾念晴捏了捏她的脸。

“哪有这么容易？”

她耐心地给许盈嘉解释：

“今天咱们见面的物料已经拍完了，你反击得也很漂亮，事情很快就会发酵，申家会让他上门道歉的。”

见许盈嘉面露不甘，顾念晴眯了眯眼：“大小姐，你相信我吗？”

许盈嘉闻言，皱着眉想了想。

“……那好吧，晴晴你总是会帮我的。”

“没错。”

许家姐妹手拉手走了，徐夏夏拎着手提电脑急匆匆地跟上，很快三人便消失在人流中。

邱楠楠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眼中的希冀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逐渐破碎。

申煜没有回来。

也是啊，他本就是借着那通电话，逃避面对顾念晴罢了。

邱楠楠顶着无数戏谑的目光，咬着牙站了起来。

……妈的，这些有钱人可真会玩，她不过是PLAY中的一环。

……

许家。

红旗汽车缓缓驶入庄园，停在豪华的宅邸前。

已经有些褪色的记忆逐渐变得鲜活，顾念晴又想起自己初次来到这里时的场景。

五岁的顾念晴穿着人生中第一条崭新的公主裙，牵着一个五官有些异于常人的小男孩，被他们叫做“妈妈”的女人藏进后门厨房的杂物间。

女人看着男孩稚嫩却异常的面庞，眼中全是不甘与心疼，而视线落在顾念晴尚未长开便已初现妩媚的小脸上时，则飞快地转化成了厌恨。

她恶狠狠地掐着顾念晴软软的手臂，全然不顾自己的指甲在上面留下青紫的印记。

“等闹铃一响，你就带着康康从楼梯跑上去，一直跑到你爸爸面前，大声喊他！听到没有！？”

女人见顾念晴没吭声，咬了咬牙，扬手就想往那张稚嫩小脸上扇去。

“妈妈。”

顾念晴眼睛睁得大大的，上挑的眼角有种蒙昧初醒的机灵劲。

她指了指门口。

“你让我盯着厨房呢，人都走啦。”

女人的手猛地一停。

她猛地扑到门边，探头快速查看了一下。

果然，此时厨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机不可失，女人知道一旦错过这个当口，就很难再有这样无人的时候了。

她回头瞪了顾念晴一眼，闪身出去把掩上了门。

女人不知道，自己上衣口袋里的塑料袋露出了一角，被女儿看在眼里。

顾念晴安静地目送她离开，依旧牵着男孩的手，乖乖地待在小小的房间里。

今天他们身上都穿着漂漂亮亮的小礼服，乍一看没什么区别，但若上手一摸，便能很轻易分辨出男孩身上衣物的用料远比她的公主裙要好得多。

顾念晴伸手为男孩理正领子上的墨绿色小蝴蝶结，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

康康被顾念晴弄烦了，挣脱她的手，一把将蝴蝶结从她手里拽出来。

“这是我的，你不准碰！”

男孩不高兴地嚷着，将顾念晴推倒在地，本就不同寻常的面容显得越发怪异狰狞。

顾念晴对康康的坏脾气早就习以为常，她不哭不闹，坐在地上吸了吸鼻子。

“康康，你有没有闻到？”

“什么呀？”

“很香的味道呀。”

顾念晴露出陶醉的神色，俨然一只小馋猫。

“好香哦，好像妈妈给你炖的肉汤。”

康康“切”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肉汤我又不是没喝过。”

不过被顾念晴带着，他也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果然，门外飘进来的那缕香气浓郁扑鼻，让人欲罢不能。

这跟他喝过的不一样啊！

康康来了兴趣：“我要！”

顾念晴显得有些为难：“可是这里是别人家呀，妈妈是临时过来帮忙的，我们不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嘛。”

这类问题显然没在康康的概念里出现过，顾念晴说了一大堆，他只精简地提炼出了她不肯为他把肉汤拿过来这个意思。

康康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大叫起来：“我要喝我要喝我要喝！！这里本来就是我家，妈妈说许家以后都是我的！”

顾念晴愣愣地看着他，像是被吓坏了。

“谁呀，在这里吵吵嚷嚷！”

杂物间的门猛地被推开，一个系着围裙戴着白色高帽子的男人皱着眉看进来。

“这里怎么会有小孩！？”

主厨人高马大，两个孩子顿时被他的气势镇住了，康康的哭闹声戛然而止。

顾念晴很快反应过来，跑过去说了声对不起。

“叔叔，我们的妈妈是顾笙，她让我们待在这里的。”

“顾笙？”

主厨回忆了一下，倒是想起了许先生提过这个名字，说是今天专门来许先生的生日宴帮忙的。

下午大小姐本就没好全的低烧又反复了，顾笙还自告奋勇炖了一盅药膳，看她熟练的架势，主厨还暗自点头，心道许先生找来的人果然有两下子。

“这来帮忙怎么还带着孩子……算了，你俩乖乖在这待着，可不能乱拆里面的封袋。”

马上到起菜的时间了，主厨不欲跟两个孩子耗着，交待了一声后便要转头离开。

顾念晴怯怯地拉住他的袖子。

“叔叔……我们、我们在这里呆了一下午了……”小女孩眨巴两下眼睛，眼眶开始泛红，“可不可以让我们吃点东西呀？”

她声音软糯糯的，主厨倒没发火。

“眼下厨房里的菜品都是要上桌的，哪有东西给你们……”主厨正要拒绝，视线落在唯一还开着小火的灶台上，“大小姐的药膳怎么还没关火？”

他连忙走上前去查看，只见那瓦罐里的药膳已经被炖得浓稠，汤水咕嘟咕嘟冒着泡，面上起了一层白沫。

“坏了，这炖废了呀！”

主厨叹了一句，关了火端起罐子就要倒掉。

余光感受到了四道灼灼的视线。

杂物间门口，两个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香气四溢的瓦罐。

顾念晴咽了咽口水，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叔叔，这么香的汤，也要倒掉吗？”

主厨心里正暗骂外面请来的果然还是不靠谱呢，转念一想这俩小鬼还是顾笙的孩子，在孩子面前说他们亲妈好像不太厚道。

“这是给大小姐的药膳，当然马虎不得！”

不得已，他收起了所有脏话，解释了一句。

“可是……真的好香啊……”

顾念晴眼巴巴看着他，旁边的康康更是已经控制不住嘴角的口水了。

主厨自己也有孩子，终究是心软了。

他给两个孩子一人盛了一碗。

“大小姐是要养病，这种坏了药性的东西自然不能碰，但是填饱肚子还是没问题的。”

顾念晴用印花精美的瓷勺小心翼翼地舀起碗里的肉块，一脸在做梦的表情。

“我、我居然有能吃到这么大块肉的一天！”

主厨：……

这孩子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她那兄弟倒是毫不客气地已经吃得碗底朝天了。

主厨正腹诽，就见男孩伸手把小姑娘面前的那碗拿到自己跟前，还抢了她汤匙里那块肉。

“嘿你这小孩——”

主厨正要呵斥，忽然睁大了眼睛。

只见那面容奇异的男孩全身抽搐着，口吐白沫一头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