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雅的担忧不是毫无根据。

他们带着许盈嘉离开京城两年，许家大小姐被毒傻了的说法早就传遍了京圈。

京圈内的联姻大多是资源互通，总统而言还是在分原来的蛋糕。而许家不一样，来自南方的周家对于京圈而言是崭新的血液，更是不可估量的新机遇。

京圈的豪门大多有种排外的优越感，当初不少人对许家的选择嗤之以鼻，甚至等着看笑话。可许周联姻后，许家势头一路高歌猛进，守好家业的同时打开南方市场的业务，几年下来，许明臻的身家已是京圈前三，与申家和乔家比肩。

众人想看笑话没看成，反倒成了眼红的那方。虽说都是一个圈里的，要维持面上的和谐，但背地里，原本和许家差不多的身家的几位难免说几句酸话。

而原本领头的申乔两家，也对这个冒尖的后来居上者颇为忌惮。

大人们的态度多多少少会从孩子嘴里说出来，而孩童的恶意总是天真又残忍。

许盈嘉刚复学两天，就在家里哭着再也不肯去学校，许明臻和周雅绞尽脑汁也没能从她嘴里问出个所以然来。

周雅脸色铁青，许明臻也没好到哪里去。最后两人商量了一下，许明臻大笔一挥往学校里捐了座新的体育馆，顺带把顾念晴的学籍办了。

一个星期后，许盈嘉终于鼓起勇气再次走进校门，她身边多了一条小尾巴。

周雅点头让许明臻的私生女进门这事儿早就不是秘密，只是两年前顾念晴刚到许家没多久就跟着周家人去了南方，圈里的孩子们根本来不及见到她。

这还是顾念晴第一次在人前亮相。

大伙儿本以为许家两姐妹会是公主和土包子的组合，没想到顾念晴身上穿的用的居然和许盈嘉一模一样。

那还有什么意思？

见没戏看，围在校门口的孩子们散了大半。

但总有不甘放弃的。

顾念晴还沉浸在对气势恢宏的校园大门的震惊之中，眼角余光便已瞥见一个眉目漂亮的小男孩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人群中间，朝许盈嘉和自己走来。

他身上那套用料精良、剪裁得体的小西装显然跟“校服”没有半毛钱关系。

顾念晴的震惊又多了一分，在南方时，她的学校可是必须穿校服上学的，否则连校门都进不去，还要写检讨。

京城人这么虎的吗？

没有时间给她发散思维，男孩已经背着手踱步到她们面前，借着没有太大优势的身高勉强朝她居高临下地说道：

“你就是许家的私生女？”

顾念晴想起出门前许明臻对她的告诫：要融入学校，对人要讲礼貌，不要惹事。

她点点头，声音清脆地答道：“你好，我叫顾念晴。请问你是？”

顾念晴自觉态度非常友善，可那男孩闻言却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

“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

他还没变声，语气一急声音就跟女孩子一样尖利起来：“真是没见识的土包子！”

顾念晴瞳孔地震。

许盈嘉也被吼得肩膀一缩，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阿、阿煜，你——你早呀。”

申煜嫌弃地看了许盈嘉一眼：“许盈嘉，你说话怎么那么奇怪？你真的被这私生女的亲妈下药毒傻了吗？”

“我——啊——”许盈嘉被他叭叭一顿问，脑子转不过来了，急得眼睛开始发红，“我、我没有——”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视线让许盈嘉如芒在背。

她的身体开始发抖。

申煜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了起来：“你果然傻了，你爸爸知道你没救了才让这个私生女进许家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的傻子，哈哈哈！”

许盈嘉急得发出单一的音节，却让众人笑得更大声。

她的眼泪悬在睫毛上，一颤就要落下。

果然，学校好可怕啊！

许盈嘉打起了退堂鼓。

她下意识就要转头逃跑，却一头撞上了跟在她身后的顾念晴。

“大小姐，你要去哪里呀？”顾念晴奇怪地拉住她，看了看教学楼顶巨大电子屏上显示的时间，“哇，是不是快要上课了？”

“上、上课——”许盈嘉的思绪被她带着话题跑偏，一时也忘了自己刚才要逃避的想法。

顾念晴拉住她的手往里面走去：“对呀，你不记得啦，之前我每天7点钟就要出门上学呢，迟到要写检讨的！”

许盈嘉想起了顾念晴皱着脸凑检讨书字数的模样。

检讨书，多么可怕的东西！

那时候她不用上学，光是看着顾念晴苦大仇深地咬着笔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憋，她都跟着害怕。

如今她也需要写检讨了？

不要啊！

许盈嘉顿时摇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要——不要迟到！”

“对对对，”顾念晴拉着她跑起来，“教室在哪里？”

“在——”

许盈嘉跟着迈开脚步，迷茫的双眼中早已没了泪意。

许家姐妹跑了。

留下了比许盈嘉更迷茫的申煜和他的跟班们。

这什么意思？

申煜小脑瓜子转了几圈，终于提炼出了现在的情况：

他，申煜，被许家的私生女和傻子无视了！

“许盈嘉！！”

申煜气得大喊，可视线范围内哪里还有许盈嘉的影子？

“私……顾念晴！我跟你没完！”

二年二班的班主任杨老师现在很头疼。

在这种贵族学校任教，教学水平不是最重要的，在少爷小姐们复杂大的人际关系中自保才是第一要务。

许家塞进来的这个转学生身份微妙，更要命的是，正式在班里做自我介绍之前，这孩子已经把申家的少爷得罪了。

眼下，本不该出现在课室里的四年一班申煜同学正大喇喇地坐在最后一排，翘着二郎腿对着正在黑板上写自己名字的顾念晴起哄：

“新同学，你真的是许家私生女吗？”

和他玩得好的七八个孩子跟着大喊：“私生女！私生女！”

杨老师默默给顾念晴点蜡。

“对呀。”

清脆的嗓音在起哄声中也无比清晰。

“……”

教室里一静。

申煜有些不敢置信：“……你说什么？你承认了？”

顾念晴大大方方地点头：“申少爷，你为什么又问一遍这个问题呀？”

“啊？”

小姑娘面露担忧：“刚刚才校门口你都问过了，我也和你打过招呼了……你、你该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申煜被她的眼中的怜悯之色弄得有些烦躁：“那又怎么了！？”

顾念晴叹气：“我和大小姐在南方的时候，医生说过，人上了年纪会患一种病，记忆力变得很弱很弱……”

申煜看她眨巴着眼，声音中似乎载满了关切：“但年纪小的人也不是就完全没有患病的可能，申少爷，你是不是……”

“你说谁有病？！”

申煜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敢说我有病？！许盈嘉才有病！她就是个傻子！”

莫名被点名的许盈嘉正在玩周雅给她买的最新的文具，闻言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

顾念晴皱着眉：“可你就是忘了嘛。这才过去多久呀？”

她又看向申煜那些同样目瞪口呆的跟班们：“你们呢？我们在校门口也见过呀，你们还记得申少爷的问题吗？”

“我——”

“呃……”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半会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申煜气急败坏：“谁忘了！我就是看你这个不要脸的私生女不顺眼！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们一起上学？！你们许家搞出私生女，不检点，真垃圾！”

这话其实地图炮了。

整个京城豪门圈，除了申家没闹出过私生子女的风波，其他人家里或多或少都有些难以言说的阴私。

申煜这话起码砸中了他那堆跟班里百分之八十的人的痛处。

顾念晴却立刻绷直了背脊，掷地有声地反驳：“你胡说，太太告诉过我，接受九年义务教育是每个公民的权利！”

申煜：？

杨老师：！！

混迹小人精中多年的老油条在这一刻对一个小女孩生出了敬意。

这小姑娘，好像有点牛逼。

顾念晴见申煜卡壳，立刻乘胜追击：“你们申家又拿不走我的权利，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抽气声此起彼伏。

杨老师：完蛋，这孩子没救了……

申煜一下子掀翻了课桌：“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