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无语地望着面前这三个趴在灶台上的老道。

只见这些平日里连泰山崩于眼前都还要顾及自身形象的老道们，此刻犹如……犹如茅坑里的苍蝇一般，毫无形象地围成一团，用手抓着一坨坨黑乎乎的膏状物向嘴里塞着。

尤其是马长老，更是连腮帮子都撑得鼓了起来，噎得眼睛通红。

……

“诸位长老，差不多了，还得给那卧床的弟子留一些。”李雨田无奈道。

“不，唔唔……不打紧……嗝。”马长老使劲将嘴里的膏状物吞咽下去，打了个满足的嗝儿，“那弟子并无甚么要紧，躺个十天半月也就痊愈了……”

“这样合适吗……”欧阳长老嘴大，此刻已吃的管饱肚圆，听了马长老的话，犹豫着停下手来说道：“我四御殿中还有好几个弟子也误服了那养心丹，不然……将这回神丹留下一些，分予他们？”

马长老翻了个白眼，待要反驳，却见刘老道也已经停下了手，唯有自己还两脚悬空地扒在铁锅边上……

这个样子，咳咳……着实有些不雅。

心里一阵嘀咕，马长老伸手将那吃剩下的、只有拳头大小的膏状物一把抄在手里，又从口袋里摸出个绢布细细地包裹了，这才依依不舍地对欧阳长老道：“这些我要带回去好生研究研究，至于你那些徒弟们……”

马长老伸手一指，

“喏，剩下的都给他们分了吧。”

欧阳长老顺着马长老的指向朝铁锅内望去……

只见铁锅内已经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剩了。

“这……这哪还有？”欧阳长老有些莫名其妙。

“这怎么没有？！”马长老瞪着眼睛抄来锅铲……

“噌噌锵锵”一阵响动过后。

随着马长老一番操作下来，只见那锅铲沿着铁锅四壁细细地铲着，居然真给他刮下来一层烧焦了的粉末状物事，约有掌心一捧的数量。

“这不还有许多嘛！”马长老义正言辞。

欧阳长老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这都是些烧糊的渣滓，还有没有效果暂且不说，加在一起数量还没你刚才一口吃的多呢！就这……

还要分给十来个弟子？

马长老你还能有点节操吗？

终是有外人在场，欧阳长老不便多言，讪笑一声道：

“不然，再多分些……我殿里有多名弟子吃了那养心丹，这些只怕不够？”

却见马长老麻溜地将那包裹着回神丹的绢布塞进了胸前内衣口袋里，又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摆足了再别想让我出一点的态度。

欧阳长老脸皮哆嗦两下，终于是轻叹口气，转头望向了刘老道，踌躇半晌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敢问刘道长，还能再炼些回神丹吗？”

这个要求，提的实在是有些冒昧。

刚才那回神丹的效果，欧阳长老心里是门清的，眼下自己已如年轻了二十岁一般，不仅浑身舒爽，璇玑、气海二穴中的淤堵之感消失不见，连五感触觉也较之前有了明显的改善……

尤其是丹田之下，竟有了些许年轻时候的躁动之感！

……

这回神丹，当真称得上是返老还童，滋阴补阳的神丹妙药！

比马长老常年炼出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高出多少个档次……

而这种极品丹药，多是大宗大派的独门绝技，更有甚者，单靠贩卖丹药便能支撑一座大庙的日常开支。

所以，刚才请刘老道再炼些丹药的言辞，欧阳长老终归觉得是有些唐突了。

人家本不过是言语之中与自己观里的弟子有了些冲突，屁大点的事情。只是因为自己的弟子恰巧有了暗疾，阴差阳错之下，这才有了炼丹赔礼的说法……

可眼下再开口索取……

哎……虽然觉得不合适，总要试一试。

万一对方同意了呢？

欧阳长老一脸期冀地望着刘老道，连马长老也伸长了脖子，贪婪地瞅了过来。

却见刘老道并不答话，而是眼巴巴地转头望向了身旁的白袍少年。

欧阳长老见状心下一动，似乎想通了什么。

……

“咳，咳……”李雨田咳了两声，笑着摆摆手道：“今日天色太晚了，我们道长明日还要开观门迎香客，不然……改日？”

“对，对，改日。”刘老道闻言连忙点头，“你看，天都已经黑透了，明日还得早起。”

“天色竟已这么晚了……今日过于仓促，刘道长到现在还没用过晚膳吧？”马长老眼珠一转插口道。

“正是，正是！这么大老远的来了，怎么也得用了晚膳再走！”欧阳长老极力附和。

“我丹峰上有几坛陈年老酒，那可是正经的朝贡之物！”

“那好，我二人要好好陪刘观主饮几杯！”

“要不还是改日吧……”

“那怎么行，忙活了半日连口饭都没吃，旁人知道了，还不怪我白马观不识得待客之道。”

“就是，今日多饮几杯，晚点再走来得及！”

“真不行就在我四御殿歇下了，明日我一早亲送刘观主回去。”

“……”两人接连不断的邀请下，刘老道渐渐没了底气。

……

晚膳位于四御殿后院，一处豪华宽敞的厅堂内。

这厅堂高约三丈有余，立柱是整根硕大的桐木构成，梁顶纵横交错，镂雕浮刻，颇为气派。

而屋内更是装饰豪华讲究，檀木家具陈落其中，幅幅字帖装裱左右，青帐交隔，前屏后栏，不像是道门清修之地，反而像是大官大贾的府邸一般。

此刻，三个老道正围坐在一张檀木方桌边，杯盏交错之声不绝于耳。

马长老抱着酒坛，殷勤地给刘老道的杯中续上了酒水。

“刘观主，这酒如何？”

“当真不错！”刘老道虽不是好酒之人，此刻却也津津有味地品味着。

“那是自然，我这几坛好酒可是产自大华东南造酒之乡，酿酒用的水都是当地一口百年老井所出，平日里都是朝贡之物，寻常人家可见不到……”马长老得意地道，“这还是我与南阳赵知府有些交情，他特意托人为我寻来的……”

“原来如此……”

“刘观主，贫道再敬您一杯！”

“好，好！多谢马长老。”

“对了，刘观主……方才随你一同来的小道友去哪了，我见他只饮了两杯，便出门去了？”

“哦，你说李真人呐？”刘老道此时已有七八分醉意，听了这话才想起，李雨田只随便夹了几口菜便寻了个借口出去，已有小半个时辰未归。

“兴许李真人不胜酒力，自去闲逛了罢。”

“刘观主，我见那小道友虽生的仙风道骨，气度不凡，却终究是个半大少年，为何你竟尊称他为真人？”欧阳长老小声问道。

“欧阳长老慎言，我等修行之人只说道行，哪论年龄大小？你们可知，那李真人乃是得道高人，真仙转世……”刘老道眯着眼睛正侃侃而谈，忽地反应过来，急急刹住了口。

“那李真人真有如此厉害？”

“呃……”

“莫非那回神丹，乃是那真人小友炼出的？”欧阳长老循循善诱。

“这个嘛……今日我们只喝酒聊天，不谈其他。”

“刘道长还信不过我二人吗……话说那小道友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个，我也不甚了解……”刘老道端着酒杯倚靠在桌上，怔怔地出了神。

……

三月之前，寒冬将去。

刘老道照例起了个大早，将仅有的那件金色道袍细细地整理一番，眼巴巴地站在清风观门前，盼望着能有一两个过路善人前来焚香。

观门年久失修，斑驳的木门已经出现了些许裂缝，一开一合之间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等了大半个时辰，过路的香客倒是不少，却都没有人向这清风观瞅上一眼，便自顾自地拾阶而上，往其他庙观去了。

“哎，再不开张，只怕这个月的吃食又不够了……”刘老道回头望了望一众面黄肌瘦的小徒，幽幽地叹了口气。

正惆怅间，只见一个身穿白袍的少年悠然而至。

刘老道欣喜地迎了上去，正欲宣些道法吸引来人，走到近前却愕然发现这少年白袍衣领处绣了个小小的太极图案。

却原来是位道友。

“这位道长，”白袍少年率先开了口，“道长怎么一脸惆怅模样，有什么烦心事啊？”

刘老道无精打采地摆了摆手便要回身，只听身后少年又道：“道长若有烦心事，不妨与我说说，小道看看能否为道长排忧解难？”

刘老道一阵无语，咋的，听这口气……你还想赚我的香火钱呐？

连同门都开始下手了么？

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刘老道没好气地转过头，便要教育这小道士两句，刚张开嘴，便看到少年淡然一笑。

一股浑厚而磅礴的淡金色光晕自少年身周四射而出！

金光之中，那少年笑的愈发阳光灿烂，光晕之下的脸庞也愈发显得俊朗清秀。

……

“你？！你是何人？”刘老道呆住了。

“我只是个普通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