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神峰主峰，那处隐秘洞穴中的垂暮老道正端坐在一扇蒲团之上。

花白的眉毛长长垂下，满是皱纹的脸庞宛若刀刻一般深邃，老道双目微闭，干瘪的嘴巴若张若合，喃喃地讼着经文：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

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静胜躁，寒胜热。

清静为天下正……”

老道看似呢喃，吐字却颇为清晰洪亮，阵阵诵经之声缓缓传递出去，竟引发了阵阵波动，洞穴之中的烛火被这波动拂过，剧烈地跳动起来。

若是仔细观察，依稀可见诵经的老道周身泛起了淡淡的金色光晕，那光晕朦胧柔和，缓缓散发开来，与烛火之光融为一体。

过了一会儿，老道声音渐止，烛火也安静下来，老道缓缓睁开双眼，那一双眼睛却毫无丝点浑浊，而是透着清澈的精光。

“回来了。”老道开口。

话音落毕，洞口处的夜空宛若水波一般荡漾起来，接着，凭空出现了一个窈窕的少女身影，那少女一袭白裙，仙韵飘然地迈进洞内，正是宣若道人。

若是凡尘之人见到这一幕，定会惊愕地呆在原地……因为这洞穴入口，乃是开在数十丈高的绝壁山崖之上。

当然，这洞穴周围设了整整三道阵法结界，普通人根本进不来，更看不到这奇异景象。

……

“师父，”少女躬身行礼，“徒儿已基本查实，擅闯玉瑶池禁地之人，乃是清风观的一名白袍李姓小道。”

垂暮老道抬了抬眼皮，“可问到此人是用何法破了结界？”

少女摇摇头，“徒儿并未前去询问，只是从观内四御殿长老之处得知了这李道友的不寻常之处，这才有所推断。”

“你是说小欧阳啊，他是如何说的？”

少女从衣袖之中掏出了一块绢布，缓缓揭开递了上去，“师父请看。”

……

“都是些寻常药草，却有如此奇效，当真有些意思……”老道捻了捻手指之间的黑色糊糊，颔首道：“这丹药叫什么名字？”

“听欧阳长老说，那小道将此物叫做回神丹。”

“回神丹，倒也名副其实……”老道缓缓抬头，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清风观的小道竟能顿悟阴阳，整合万物，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

少女噘了噘嘴，似乎有些不满，撒娇般道：“师父今日夸人却有些过了……难道那小道比我还优秀不成？”

老道莞尔一笑，伸指朝着少女方向虚点一下道：“你呀，已是遁入仙道，不日将结金丹之人……怎的还是六根不净，与那凡夫俗子争锋要强？”

少女得意地吐了吐舌头，靠近老道坐了下来，“那也是师父您教的好！若是没有师父倾囊相授，又以仙力助我开悟洗髓，宣若哪有今日……”

垂暮老道笑得愈发慈祥。

“师父，您说这炼制丹药的小道会不会也已开悟洗髓，不然怎会有这般奇妙手法？”

“初始我也想过，”垂暮老道缓缓开口，“那玉瑶池所设结界屏障虽不是什么高深阵法，也不是寻常之人便能破开的……”

老道想起阵法初破之时，自己惊讶地差点栽了一个跟头，老脸稍有些微红，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

“只是那阵法乃是我尚未渡劫、根基不稳时所设。现在想来，总有多处细节考虑欠妥……且数十年来不曾修缮弥补，日月消磨，偶尔失了作用也是正常的。”

“不过，那清风观小道既能破了结界，又炼出这般奇妙的丹药，也确实是个不凡之人，你可试他一试……”

……

翌日一早，四御殿。

欧阳长老起了个大早，虽然只睡了两个时辰，但自从吃了那回神丹之后，身体内依然充斥着满满的精力，欧阳长老竟丝毫不觉得疲惫。

来到后院厢房，刘老道也已经梳洗完毕，和李雨田二人正坐在厅内喝着早茶。

寒暄两句后，欧阳长老便将二人亲送自殿外，绝口不提再炼回神丹的事情。

……

大约一个时辰的功夫，二人回到了清风观，此刻已是艳阳高照，一众徒弟们正眼巴巴地站在观外翘首企盼着。

众人之中，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窈窕女弟子立在最前，正是六儿。

见到二人，六儿秀眉微蹙，哼了一声道：“师父，您二人竟还这般悠闲磨蹭，可知弟子们都等得急死了！”

刘老道当着众徒弟的面有些下不来台，想要板起脸来训斥两句，考虑着身旁李真人的面子，张了张口终是泄了气，也不说话，径自向着观内走去。

哪知经过六儿身旁，却见这丫头更是一脸忿忿，“好大的酒气，你竟然还喝酒了？

师父啊，弟子们见您彻夜不归，都已商量着要同去白马观讨个说法……

您竟然，是去喝酒了？倒真是好兴致！”

刘老道翻了个白眼，这女娃子越来越蹬鼻子上脸！要是平时，早就门规伺候了。

只是现下世道不同了，这六儿可是李真人身边的……

啧啧，算了，惹不起，惹不起！

……

一晃又是两日过去，本月的开放山门之日已经结束。这天午间用膳之时，观外忽然传来一阵阵拍门之声。

值守的小道在门内回应道：“眼下已过了开门迎客之日，暂不接待，请下月再来。”

却见那拍门声依旧“啪啪”响个不停。

小道皱了皱眉头，提高了声音冲着外面又重复一遍，哪知那拍门之声依然不停，反而一浪高过一浪。

小道嘟囔两句，板着脸拉开一条门缝，想要看看是哪些香客这么不守规矩，刚抬起头，却看到观门外齐刷刷地站立着数十名官兵，都是甲胄披身，手持长枪。

而拍门之人，是个魁梧的披甲大汉。

那大汉比小道直直高出两个头去，壮硕的身子挡住了小半个太阳，身上甲胄闪闪发光，一柄硕大朴刀背在身后。

小道仰面望去，只感觉这人长得凶神恶煞，虎目狼口，先前准备好的牢骚话生生地咽在了肚子里。

“敢，敢问官爷何事？”小道没见过这阵仗，有些战战兢兢。

“刘道长在吗？”大汉声若洪钟。

“官爷稍等，我这就去通报观主。”

说完，小道一溜烟地跑进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