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姮逃跑未果，又被关回了之前的房间，独自一人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

　　房门忽然被推开，几个身着宫服的小太监闯了进来。

　　“把人给我仔仔细细地剥洗干净，督主最爱洁净，可别污了他老人家的眼。”孙善一声令下。

　　楚姮被拖了起来，内侍们伸手就来解她的衣裳，被她冷眼挥开。

　　“换女婢来。”楚姮声音沙哑。

　　却听孙善古怪地笑了起来：“沈三小姐跟奴婢说笑呢，咱们鉴察司归属内廷，连看门狗都是骟过的，哪来的什么女婢？您不想让这些奴婢们伺候，难不成要让外头那些玄云卫进来？他们可都是实实在在的真爷们儿。”

　　内廷？宦官？

　　楚姮愣怔，几乎要怀疑是自己精神不振听错了。

　　她强打了打精神，问道：“那裴容与也是？”

　　孙善极为吝啬地瞥她一眼：“你说呢？”

　　裴容与竟然是个宦官？！

　　这件事直到楚姮再次见到了裴容与本人，依然难以置信。

　　“你知道把人眼珠子剜出来在地上踩是什么感觉吗？想不想试试？”

　　刚刚沐浴过的裴容与披着满头湿发，贴在楚姮耳边，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偏又用着温柔缱绻的语调。

　　楚姮偏了偏头，不再盯着裴容与看。

　　可惜，这般瑰姿艳逸的人物竟然是个太监。

　　可是，一个太监，竟然掌握着一支玄云卫这般精悍的武卫力量，这才是真正令楚姮难以置信之处。

　　裴容与挑起她的下巴，如毒蛇审视着猎物：“沈三，你和我听说的那个沈三可不大一样，你比她多长了一颗狗胆。”

　　楚姮言道：“大人，我姓楚，不姓沈，至于我是不是大人听说的那个人，大人手下的人应该已经验过了，您比我更清楚。”

　　“哦，既然楚小姐如此聪慧，那么即日起，你就要自己想办法让自己改姓沈了。”

　　这是要让楚姮设法回宁平侯府认祖归宗？

　　“若是我不愿意呢？”

　　楚姮话才出口，便被裴容与扼住了喉咙。

　　“你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次。”裴容与笑着问她。

　　楚姮呼吸困难，一张脸涨得通红，吐字艰难：“大人……想要我做……什么？”

　　裴容与满意地松开手，轻抚她的脸颊：“这才乖，别那么没出息，你生来便是侯府千金，该是你的东西你就要去争去抢，凭什么一样是侯爷的骨肉血脉，他们可以名正言顺锦衣玉食，你却要窝在这鬼地方受尽委屈？”

　　“你看，即便你不争不抢，你的嫡母也还是要送你去死，今次害你不成，你觉得她会放过你吗？”

　　“沈三，回京城去，去做你的侯府千金，他们能得到的东西你也应该得到，他们得不到的，我也会让你得到，只要你乖乖听话，按我说的做，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一言一语，如同妖魔在耳边蛊惑，挑动凡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但很可惜，楚姮并非真正的楚三娘。

　　她的欲望，她的不平，皆不在于裴容与说的这些。

　　“大人与宁平侯府有仇？”楚姮问。

　　裴容与说：“无仇无怨。”

　　“既然如此，能否问大人一句，京中高门女子众多，以您的权势手段，能为您所用的想来也比比皆是，您为何偏要找上我？”

　　裴容与瞧她一眼，桃花眼柔波潋滟，其间笑意妖孽又恶劣。

　　“过来。”他冲楚姮勾勾手指。

　　楚姮随他来到一面墙壁前，墙上除了一幅卷轴再无其他。

　　裴容与解开绢带，卷轴哗啦垂落展开。

　　刹那间，楚姮双手猛地攥紧，心脏开始狂跳。

　　这是一幅画，画中的女子红袍黑甲，手握一杆玄铁枪，腰间重剑藏鞘，胯下神驹扬蹄嘶鸣，性烈桀骜，却不见女子脸上有丝毫畏色，反而扬着张狂恣意的笑容。

　　一人一骑跃然纸上，战袍如火猎猎，足以令骄阳失色。

　　女子的脸很年轻，没有后来的伤疤遍布丑陋狰狞，扬在风中的长发也还是乌黑如墨，不像后来，殚精竭虑华发早生。

　　原来，她从前也是很好看的……楚姮心中酸苦。

　　“像吗？”裴容与的声音传来。

　　楚姮的视线仍胶着在画卷上，一时没反应过来：“像……什么？”

　　像本人吗？确实画得很像，连她自己都早已经忘了曾经的这副模样。

　　裴容与来到楚姮身边，将她的头转向一旁，一整面七宝牡丹纹落地铜镜映入楚姮眼帘，同时闯入视线的，还有照在镜中的人影。

　　裴容与又一次问：“像吗？”

　　窗外夜色沉沉，风声凄嚎，错落的树枝狰狞摇晃，宛若鬼影幢幢，欲夺人魂魄，楚姮的手突然有些发抖。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镜中的少女也摸着自己的脸。

　　楚姮脑海中一阵眩晕。

　　画中人一身桀骜，如烈日张扬。

　　镜中人一身清冷，如月色静沉。

　　不甚相同的气质，却生着极其相似的一张脸。

　　所以她才会重生到这位楚三娘的身上？

　　楚姮瞪着铜镜中的照影，镜中的人好像也在瞪着她，心中忽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颤栗。

　　“看清楚了吗？”裴容与在她身后问道。

　　楚姮暗自调整好心绪：“这画上之人看起来和我很像，但这画的并非是我，她是谁？”

　　“镇国长公主，楚姮，盛京城里很多人的噩梦。”裴容与冷幽幽的笑声拂过耳边。

　　楚姮目光一闪：“可我听闻那位镇国长公主长相丑陋，貌若夜叉，十分的恐怖，这画上之人与传言并不相符，这幅画是何人所作？可是画错了？”

　　裴容与说：“这是她十五岁之前尚未毁容时的样子，虽说见过的人不多，可也不是没有，那些人如今都身居高位，手眼通天，他们当中有人怨她恨她，也有人惧她怕她。”

　　“你说，若是你顶着这张脸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当场吓死？”

　　裴容与想象着那副画面，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真是太让人期待了！”

　　疯子。

　　楚姮困意缠身，懒洋洋地看着他发疯。

　　裴容与此人心中豢养着一只恶鬼，一旦失控没有人能拴得住他。

　　呵欠打到一半，对上了裴容与横过来的眼波。

　　裴容与轻哼一声：“今夜之事若传扬出去于你名声有碍，稍后孙善会送你回家，回去后该如何应对，你自己看着办。”

　　言罢，忽然又冲楚姮阴森一笑：“年前腊八，宫中会赐下福寿粥送到各府，希望到时能在宁平侯府上见到沈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