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七,宜嫁娶。
青茨巷里自午时起就开始敲锣打鼓了。
所有街坊邻居在昨日就收过云姒让人送去的礼了,以至于没有人嫌声音大,甚至都还高高兴兴带一家子老老小小去凑热闹。
云姒考虑到这场昏礼删除了很多繁琐的礼节,怕宾客无聊还专门请了戏班子来表演。
有爱凑热闹的百姓路过,也驻足围观着恭贺道喜。
家丁丫鬟们也没赶人,凡是来者皆热情迎进去吃席。
“哎呦这多不好意思,我们非亲非故的,来也没带礼。”有大娘探头瞧瞧,不太敢进。
丫鬟上前挽住大娘的手,“我家主子说了不收礼。我们初来金陵没什么亲朋好友的,让这大婚都怪冷清的,那多不吉利啊。所以正好大家伙都来热闹热闹。”
“但这不收礼咋成,我们也不能白吃白喝啊。”大娘将手上的大鹅递给丫鬟,“这行吗?好歹也收点。”
丫鬟点头:“可以。”
云姒本来下的令是凡是来者皆不收礼登记下名字就行,但有了这大娘的打头,后边儿来的百姓都多多少少给了点手头的东西当礼,什么鸡鸭鱼肉锅碗瓢盆的。
…
昏礼在黄昏举行。
两人住在隔壁,别说用不着花轿,连时辰都不用太赶。
云姒在家陆陆续续接待了些来访的邻居女眷们,在快进门的两个时辰前才开始梳妆打扮。
“姒姐姐你们是从小就有婚约吗?”隔壁花府的二小姐花轻颜身着桃夭色齐胸襦裙,小脸蛋红扑扑地凑到云姒身边问。
云姒随口回:“对,我们青梅竹马,刚出生就定亲了。”
——瞎扯的,他们四天前刚认识的。
“好羡慕啊,”花轻颜捧着脸蛋兴奋地憧憬,“那你们谁先出生的呀?”
云姒:“他比我大半岁。”
——幸好她昨天在婚书上看到了他的生辰。
“我怎么就没有同我一般大小的青梅竹马呢。”花轻颜鼓着腮帮子哼哼。
花府大小姐花轻容在一旁打趣妹妹,“是不是想嫁人啦?赶明儿就让阿娘给你物色夫婿去。”
“我才不要!”花轻颜搂住姐姐的胳膊,“阿姊一年后就要嫁人啦,我到时候还要送阿姐出嫁的。”
“是该开始准备了,你今年都及笄了。”
“不找。我只想好好打理花裳坊,没空嫁人。”
“……”
云姒通过铜镜看向打趣的两姐妹,莫名也想起了自己的姐姐。
三年前,她也送姐姐出嫁了。
只是没想到,
那是她见姐姐的最后一面。
“太美了,姒姑娘你可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新娘子了!”喜娘在边上高呼着称赞。
满屋的女眷望向装扮好的云姒,皆呆愣着忘记了呼吸。
直到有人见云姒拿起了桌上的扇子。
“却扇……?姒姑娘不盖红盖头吗?”有妇人提问。
云姒站起身,“不盖,红盖头挡路。”
“嗐,挡路就挡路,待会儿新郎会来牵你走的。”妇人拿起红盖头,“新娘子这么漂亮,可得让新郎第一个瞧见啊。”
云姒不悦地蹙了下眉。
半见赶忙上前夺走红盖头,将喋喋不休的妇人请出去。
“不盖就不盖呗。别人牵着,哪有自己走的稳啊。”花轻颜挤开人群,凑到云姒跟前,“姒姐姐这么漂亮,怎么能只让新郎一个人瞧。”
云姒垂眸轻笑。
屋外逐渐吵闹。
到时辰了,新郎来接人了。
“是啊。比起让别人牵,还是得自己走着才稳。”
云姒将手中的却扇也放回桌上,
“走吧。”
她成婚后不会囿于后宅,终日为夫画眉讨夫欢心。
她不需要为了‘遮羞’盖上红盖头,也不需要盖上红盖头挡住来时路。
她的容貌更不会只被自己的丈夫一个人瞧,
她要的是,让大景所有百姓都记住自己。
闺阁的门被打开。
万丈金光倾洒进屋内,落在云姒大红的凤冠霞帔上。
她抬眼,看到了屋外街坊邻居百姓震惊错愕惊艳的神情,也看见了站在半步远处同样穿着大红喜袍的巫曜。
“鸢鸢真漂亮。”巫曜嘴角噙着笑,朝云姒伸手。
云姒将手搭上去,“谢谢,你也不赖。”
“哎呦喂两位要牵手晚点牵,你们现在得牵红绸啊。”喜娘赶忙将系着同心结的红绸塞到两人手里,塞完还不忘叮嘱一句,“记住啊得新郎先走。”
没人听喜娘的,两人同时抬脚迈出了门。
围观的众百姓从一开始的窃窃私语到彻底炸开了锅。因为这场昏礼,跟他们以往参加的都不同。
“新娘子怎么没盖红盖头?”
“得亏没盖红盖头啊,让我有生之年能瞧见这么漂亮的新娘子。”
“新娘子怎么自己走进新郎家了?新娘脚踏地,那去男方家是得吃苦的呀。”
“就新娘那抬了小半时辰还没抬完的陪嫁,她去吃苦?与其担心她,不如先担心你自己。”
“不是,你们就没发现新娘子穿的是‘凤冠霞帔’吗?这可是皇室穿的吧。”
“你忘了吗?三年前女帝下过旨‘凡天下女子毋论贫贱富贵,嫁为人妇之时皆可着凤冠霞帔’。”
“行了,新郎都没说什么,你们少在这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
二人没有高堂到场。
三拜改两拜不太好,云姒就干脆在高堂上放了观音文殊普贤地藏王四位菩萨。
躬身行过三礼后,在街坊邻居和百姓们的欢呼雀跃中,二人被‘送入洞房’了。
没人去闹洞房,因为想闹的全都被侍卫拦在了外边。
没办法,他们只能乖乖去吃席。
宴席摆在正院和前屋。
一众人蜂拥过去,很快就将全部席位都坐满了。
——只有最前方的第一桌空着。
“欸,为什么第一桌没人坐?”有人好奇地问同伴。
同伴忙着抢吃的,随口回:“那是留给没到场的重要宾客们的。”
“重要宾客?指的是……欸诶诶抢啥抢啊,给我留点!”
…
比起外边吃席热闹震天,屋里是真的安静到诡异。
云姒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巫曜,默默掏出藏在袖中的账本,“我看会儿账,你随意。”
怎么又随意了?巫曜点点桌上的杯盏,有点委屈:
“鸢鸢,我们合卺酒还没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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