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安看了一眼天色，时候不早。

想到鸠占鹊巢的某人，他直奔前院书房。

刚推门而入，沈淮安眼皮跳了跳，颇为无奈地道：“更深露重，小妹怎么还不歇下？”

沈若兰手中拿着一本大理寺卷宗来不及收起，被兄长抓包，惊慌失措下，卷宗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

外面的牛皮纸，被砚台内残存的墨汁染黑了一块。

“大哥，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来书房了？”

沈若兰有些心急，赶忙掏出帕子擦拭外皮，结果更是染得一团黑。

她红着脸，垂眸有些心虚。

今日听说兄长把齐家四小姐接进门，沈若欣喜若狂。

二十多年了，爹娘的心愿终于达成，原来兄长喜欢的是女子，而不是男子，没有断袖之癖！

爹娘在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了。

沈若兰本想去找齐思说话，又担心过于唐突。

下晌，她派下人开了库房，为新嫂嫂添置礼物。

沈淮安接过卷宗看了一眼，并没有指责，而是道：“为兄出现在这里不应该？”

“可是……洞房花烛，你不应该陪嫂嫂吗？”

沈若兰咬咬唇，她就是算准了兄长在主院，这才跑到书房偷看卷宗。

她身子不好，平日在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子极为无聊。

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沈淮安从大理寺带回的卷宗，便迷上了。

沈淮安没有回答沈若兰的问题，直接戳破道：“为兄说过，大理寺的案件过于血腥，你本就体弱，尤其是夜里看，定要吓得睡不着了。”

想到那个清晰的梦里沈若兰的结局，沈淮安不忍心多加苛责。

沈若兰小声地抗争道：“有春雨和夏荷陪我，我不怕。”

“封皮被染了墨，换了就好，你若喜欢可以带回到房内看，看完再来书房更换。”

兄妹对视，沈淮安很快败下阵来。

沈若兰却很高兴，眯着眼微笑道：“那我要谢谢嫂嫂！”

“你谢她做什么？”

沈淮安敛眉，满脸不赞同。

他答应了小妹的要求，功劳却被一个不相干的人抢去了。

屋内迅速弥漫上冷气，然而沈若兰却不受干扰，一板一眼地道：“当然是嫂嫂的功劳，若不是嫂嫂进了沈家的大门，我哪里会被优待？当初我求了你多久，至少有三年，大哥你都没松口。”

“春雨说，成亲的男子总会有些改变，没想到大哥变得这么快！”

沈若兰抱着卷宗如获至宝，调皮地眨眨眼，“大哥放心，我有自知之明，娘也曾经说了，没成亲之前你我兄妹是一家人，现在大哥有家室，那我自然要退居到嫂嫂身后，以后嫂嫂才是你最亲近的人，我不吃醋。”

沈若兰早就想过，她不要做难缠的小姑子。

兄嫂感情和睦，她只有高兴的份。

“大哥，我是不是要有小侄子了？”

沈若兰比往常话多，沈淮安站在一旁愣神，还是没反应过来。

自打他得知裴行知接亲的路线，带人出去挑衅后，不仅被新娘子碰瓷，沈府也跟着变天了。

难道是老天怜惜沈家悲惨的结局，特地做了改变？

这变数有些大，沈淮安揉了揉眉心，薄唇只吐出两个字“回房”。

沈若兰见好就收，带着抿嘴憋笑的丫鬟出门，走到门边又故意地道：“大哥，你再不回正院，要到了早朝的时辰，莫让嫂嫂独守空房！”

书房的门关上，只听内里茶盏掉落的声响。

丫鬟春雨第一次看到公子这般狼狈，长出一口气道：“小姐，还是您厉害。”

“那当然，我也是有嫂嫂的人了！”

沈若兰难得露出一抹开怀，因走路过于快了，咳嗽了两下。

距离书房太近，她赶忙用帕子堵住嘴，等走出一段距离，确定兄长听不到，这才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小姐，您……”

刚刚的好气氛荡然无存，夏荷看到帕子上点点红梅，哽咽得说不出话。

入秋以来，小姐从开始咳嗽带血丝，到现在越发严重了。

“不要告诉大哥。”

沈若兰用帕子点了点唇角，苍白的脸因剧烈咳嗽染上了红晕，她勉强勾唇道，“郎中都已经看过，只说好生将养，不要再为难大哥。”

这段时日，沈若兰总是不放心。

爹娘走了，沈家的族亲恨不得吞掉所有家产，全靠兄长沈淮安支撑门庭。

“若我也不在了，大哥就是孤家寡人了。”

沈若兰不怕死，人总有这么一日，可每当想到留下大哥形影单只，她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现在好了，大哥有嫂嫂陪伴，再有子嗣傍身，府上更热闹。”

沈若兰言语中带着欢喜，不管嫂嫂是什么样的人，在她心里都是拯救沈家的救星！

春雨转头，狠狠地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道：“小姐，听说少夫人的爹齐御医医术高超，如今有少夫人的关系，咱们不如请齐御医来看诊，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是啊，小姐，奴婢这就去求少夫人！”

夏荷也想到这一点，扑通一声跪下。

沈若兰的面色难得有些严肃，厉色道：“春雨，夏荷，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是以后这样的话还是别说了。”

齐家的情况如何，沈若兰大概清楚。

齐思在嫡母手下讨生活，爹娘把庶女当成攀爬工具，否则怎会随意丢给裴行知？

“大哥曾请院使大人来看诊，都没有太好的办法，如今只是拖一日算一日了。”

太医院的院使，还是齐承运的顶头上司。

院使大人束手无策，这些年沈家遍访名医，也没有起色。

这种让齐思为难的事，沈若兰绝不会提及。

“听小姐的。”

两个丫鬟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看似好说话，实际上无比执拗。

小姐总是为别人考虑，却从没想过自己。

若有机会，春雨和夏荷还是想努力一下，不想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主仆三人闲聊，没有逗留太久。

而在一旁树下的暗影里，沈淮安站了有一会儿。

看来，那个隐藏在府内下毒的人，已经开始有所动作。

若兰吐血，应该是已经中毒了。

奇怪的是，梦里沈若兰比他活的长久，是在他中毒身亡后投河自尽的。

“一切来得及。”

沈淮安双手握拳，手背青筋凸起，指甲陷入到手心的软肉中，片刻后一片湿黏。

等他恢复意识，发觉已经站在正院卧房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