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淋漓了一地的鲜血并非毫无规章,而是在地上画成一个猩红血阵,一横一撇鲜血勾连,可见在画图之时殷红的血液正一点一滴源源不断溢出,血环中绘着一些奇异古怪的咒文,映着火光,更显阴森恐怖。
苏明雪一双明眸落在血阵中那两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身影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怀抱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全身最显眼的莫过于两人脸上深蓝色的黥面,那是御神族世代相传的标志,据此可与神兽订立契约,但也会招来妖兽被蚕食分噬。
少女双眸紧闭,活着,小女孩两目黑洞洞,死了。
苏明雪并非重生,而是作为邪魔被别人召唤于现世。
“血灵阵”是一种极其古老的恶阵,传闻始于南诏,最开始作为一种邪术或巫蛊之术在极少范围内流传,后来因往往会召出祸世的妖魔又因代价极其惨重,在南诏被灭国后古书再无记载,到苏明雪身死前早已失传百年之久,没想到却会在这样一个地方被一个小小的御神族小姑娘用来召出死去多年的她。“血灵阵”简单说是一种许愿的方式,只是代价惨重,需要献出七魂六魄,失去魂魄意味着不可能再有转世之机。而且这一般人的灵魂纵使送到邪魔面前,邪魔也是不屑于伸出它等高贵的舌头,所以需是灵力极高极其纯粹的灵魂,邪魔方愿纡尊降贵,勉强一尝。既是许愿,俗话说得好,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契约已成,若不能为施术者达成所愿,被召唤者将永世不得超生。
苏明雪心中愤愤,自个睡得迷迷糊糊被人硬生生从被窝里揪出来不说,她连七魂六魄的味都没闻到,便硬生生地成了“被契约者”,真真是天理何在。
一胖一瘦两个仆役被吓得总算能记起自己姓啥名啥与娘亲的模样,忽然听见头顶上传来一下轻笑,被吓得尿了一地。
“……谁……谁在上面?!快……快,快下来,不然,不然大……大爷把你剁了炖汤!”
“对……对,炖……炖汤!”
苏明雪决定还是大发慈悲,趁这两人别结巴到不小心咬舌自尽前缓缓落下来。
两个仆役见来人是个年轻姑娘,又吹亮一个火折子往她身后照了照,见她有影子,确定不是鬼后,到底平日里横贯了,胆量似乎又回来了三四分。
胖子仆役从瘦子仆役身上跳下来,斥道:“你这个死丫头片子竟然敢吓老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仔细老子打折你的腿把你卖去要饭!”
瘦子仆役一时半会儿还抬不起枯柴似的腰,两只老鼠眼在苏明雪脸上转了转,笑嘻嘻地道:“这样的还是要卖到万花楼才是正道。”
苏明雪无语地朝上翻了个白眼,上前轻轻两脚,一脚一个把那一胖一瘦两个仆役踢了个头破血流,轻笑道:“这个人间总算清净了。”
踢完,苏明雪单手在虚空中捻了诀,一道明亮的光芒自两指间生出,将所在之地照得明亮。
房中堆放物什颇多,宽敞的房间内竟一时间也显得颇为拥挤,细看之下,连一向自负于“沽名钓誉”四个字的苏明雪也不由得一惊。
百年堪得一株的冰山雪莲,近年来渐趋灭绝的惊火鸟,食之有补魂奇效的尸香魔芋花芯,可治雷击伤的龙芯草,传闻有未卜先知之能的三眼灵猴……哪一样不是可耳闻不可眼见,可眼见不可得的至宝?居然齐齐聚于这个闻所未闻的“神仙府”。
苏明雪脚步微顿,停在一樽白玉桶前,手指刚一触到龙芯草草叶,顿时一阵火光自指尖摩擦而出,她神色淡淡地吹去指尖的灰烟。龙芯草遇物可燃,唯隔玉器,虽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但要想屯上这么一桶不亚于捕上一尾东海鲛鱼。而这龙芯草最令她记忆深刻的莫过于这标新立异的长相,一枝绿杆,其下是绿叶,顶上当中一抹红叶,像极公鸡头上的红冠,当真闷骚至极。
她似乎想起什么可怖的东西,伸手装模作样地拍了下胸口,转过白玉桶,又停在桌子上的一面古铜镜前,方才黑暗中她便注意到这面镜子,无论是四下无光还是大亮,镜面上始终漆黑如夜,明月一轮。
“满月之镜。”苏明雪缓缓道,“传闻于满月镜中可寻回失去之物,不知与我当年惊天地泣鬼神的传说哪个比较可信?”
说话间,她的手已伸到镜前,在虚空中轻轻一挥,镜面便如微风过境的湖面,涟漪顿起,手未停伸入镜中,一握,再伸出时原本虚无一物的手里竟握着一柄折扇。
“破云扇?!”
慵懒的语调总算有了一丝起伏,“哗啦”一声扇面打开,白纸上烟雾缭绕,十分虚晃,却透着隐隐黑气。
“我的小可爱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
苏明雪抱着扇子,脸蛋往扇身上蹭了蹭,又蹭了蹭,低头瞬间满月之镜中似有模糊的影像一闪而过,再抬头时,镜面再次归于黑夜明月。
她手中破云扇在镜前轻轻一扇,下一瞬似风起云散,镜面渐渐澄清起来,映出一张熟悉的脸。
苏明雪眉毛抽了两下,只见镜中脸白得仿佛透明了般,长发凌乱披散,一袭红裙破破烂烂,倒真有几分厉鬼邪魔的架势。
那缕诡异的红光再次闪现眸中,红瞳是魔唯一外显的标志,她虽不是魔,也与魔无异。
也罢,也罢,与她相干,会在意这一切的人早在十年前,她殒身之前尽数死绝,哪里还会有人关心她是人,是鬼,是魔,亦或是半人半魔,不人不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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