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雪发现死了十年,真乃物是人非。
别的姑且不论,单这物价上涨得可怕,搁在十年前,她从花玲珑身上摸出的五十两银子好好算计营生花上十年八载尚且不成问题,可眼下,她不过简单打点了些行装,便已然钱袋空空。
从清屏镇出来一路向西走上几里路拐上官道,苏明雪躺在阴凉的马车内望着瘪瘪的钱袋忍不住叹下今日的第七口气,世道艰难啊!
她吆喝起来:“阿青,小玉,大花,元宝,强哥,咱们大步往前走!前头是鲜嫩多汁的青草,是甘甜清澈的泉水,是清甜解渴的果林!”
路过的行人频频侧目,一头老牛慢腾腾地拉着一辆还算气派的马车便已十分古怪,再加之这牛只有一头,赶车的人却同时叫出五六个名字实在令人费解。
对于这件事,苏明雪表示她也是受害者。
谁知这马车和拉马车的骏马是分开售卖,她银子都付了那马贩子居然不认账,要不是急于跑路,她非把那个奸商扔到马厩不可。
俗话说得好,车不可无马拉,正在她一筹莫展之时,一个老伯牵着一头耕不动地的老耕牛要去南边的屠宰场卖掉,一听她要买牛,高兴得只要了她一半的价钱。
这老牛年纪大了,力气不行,脾气倒是傲得很,要是让它知道只有它一头牛在拉车定要罢工,于是苏明雪每次吆喝都喊上好几个名字,好哄骗这头老牛认为还有其它小伙伴陪着它呢。
苏明雪伸了个懒腰,思绪再次回到清屏镇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上,心中分外在意白芍坟前那三支白蜡烛。
如果一支蜡烛代表一个愿望,蜡烛熄灭代表愿望已了,三支只灭了两支,说明白芍仍有遗愿未了,但神仙府已灭,为首的赵阴阳和花玲珑俱死,莫非白芍还要将参与神仙府买卖的世家大族挨个灭族才能消心头之恨?
这个任务可比灭掉小小一个神仙府艰巨得多。
那个不知何方神圣的契约者当真愿意为一双腿付出这么多?
苏明雪打了个呵欠,心道这实在不是她该管的闲事,虽说十年前的她偏爱管闲事,可结局往往不外乎惹是生非与捅娄子两种,死前阿姐责罚她打断的戒尺堆得跟小山似的放在昆仑流仙戒训堂内警示派内其他弟子。
她重新躺回马车内,望着马车顶发呆,她本来死了,无欲无求,现今活了,仍是无欲无求,十年生死沧桑变,她成了一个既没来处也无归处的孤魂野鬼。
车外的老牛高兴时走上两步,没那么高兴时停下牛蹄嚼两口路边的青草,除非它一个不小心把车拉到断臂悬崖前,车上的人绝不会出言喝止,苏明雪一动不动躺着,脸上盖着一个自认为用得上的大海碗,看样子似乎真的已与周公论酒去了。
“救命!救救我的孩子!”
苏明雪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脸上的大海碗“哐当”一声滚落下去,她起身用扇子挑起帘子往外瞧去,路边跪着一个农妇,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见有马车过来抱起孩子扑倒在车前,咚咚磕了八个响头:“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苏明雪翻身下车,跃至农妇跟前,俯下身仔细瞧了一番她怀中的孩子,小脸煞白,两眼发青,小手手指微曲,不由心下了然,但仍问了那农妇一句:“这孩子出事前没有吃过或喝过什么东西?”
“有!”农妇颤颤悠悠地回身指了指路边一棵苹果树,“孩子说口渴,我便摘了树上一个苹果给她,不想才咬了一口便像死了一样倒在地上,怎么叫都不醒!”
地上滚落一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艳丽的红色令人相当有食欲。
苏明雪温言道:“你放心好了,孩子不会有事的,那是一棵死人树,种在死人坑上,吸食地下尸体血肉生出死人果,不慎食之会阴气入体。”
农妇听她语气极尽温柔说出如此一番骇人的话,抱住女儿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苏明雪看了农妇一眼,语气越发温柔:“你不必害怕,我不是什么诡道人,不过是名巫医。”
说话间,她从红袖中抽出一张小符,两指扒开小女孩的嘴,小符在口前略略晃动,一道黑气忽地从中蹿出,遇符生火,火焰透出淡淡诡异的绿色。
小符烧尽,小女孩面上渐渐恢复生气,“呜”的一声醒来,趴在娘亲怀中吓得大哭起来。
一张黄符从车窗飞出,飘落在死人树上,等农妇回过神,死人树正噼里啪啦烧得正旺,这树与地下的尸骨都应入土为安。
再往前望,那辆马车一如来时般慢腾腾地消失在前方阡陌间。
牛不停蹄,苏明雪在太阳西沉时把牛车赶到了一处山脚下的小村庄。
“大姐姐。”
夕霞如醉,天如泼墨,晚风清凉,山景怡人。苏明雪坐在一处简陋的茅草屋前的小马扎上,生起一小堆炭火,从布囊中摸出两个白馍插在捡来的树枝上伸到炭火烤上。
村庄不大,约莫只有二十来间屋子,大多用轻薄的竹子与茅草搭建而成,村头处横着一棵香樟树,叶子还绿,倒下的时间不长。
苏明雪随手撒了把孜然、辣椒粉,闲极无聊的目光遥遥落在村内几间倒塌的房屋上,残垣断壁,痕迹犹新,目光再一转,村中唯一一口井的井壁也裂开一道大缝。
她拎起地上一壶黄酒,边喝边等白馍烤好,忽地有声音随着几道由远及近的身影传来。
“……唉,必须尽快找到那东西,有了它,我等的修为必定大大提升!”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山下人来人往的,天天往山上跑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怎就连个影都没有?!”
“哎,这没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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