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落在正中央的红布上,红布下是一个约莫方形的物什,蓝色的荧光透过红布似有似无地倾泻而出,是这屋内唯一的光源,只是还不足以照进角落的铁笼。
苏明雪掀开红布,登时对上一张狰狞的鬼脸!
她猝不及防地后退几步,很快反应过来,是鲛人。
一尾鲛人在透明的水缸中**,对来人无声嘶吼,尖牙纵生的大嘴恐怖如斯,想想以前,她总是趁夜偷偷溜出堑门,用吃剩的鸡腿在东海钓鲛人,气得东海的鲛人当面立誓这辈子再也不吃鸡腿。
她随手从金笼子中的三眼猿猴手中抢过一个香蕉,撕开来,这么多年没吃东西,嘴里涩涩的,一点味道也没有,牙齿也软软的,只好含着。
逛着逛着,铁笼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响,随即是低低的抽泣声,看来那个姑娘醒了,知道她的妹妹已不在人世。
苏明雪在黑暗中静静立了一会儿,吃完手中香蕉,待她哭了一阵子才走过去随手拉开铁笼的大门,“卡啦”一声轻响,门上的大锁像豆腐般化成碎屑,笼子内的姑娘多半是被她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吓到了,抱住妹妹的尸体直往里躲。
苏明雪欠了欠身,双手在前做了个辑,尽量笑得又美又温柔,“小妹妹你切莫害怕,我不是坏人,只不过是这位小小妹妹召唤来的邪魔。”
谁知,笼内的姑娘一听竟吓得晕了过去,令苏明雪百思不得其解,无奈下,她只好一手拎起晕过去的少女,一手拎起死去的小女孩,伸出脚一勾将那两个仆役踢进铁笼内,单手握住铁栏杆稍一用力,铁门与铁杆交缠一块,难解难分。
救她姐姐,是这个小女孩的心愿,血灵阵的契约。
苏明雪径自走出去,顺着嘈杂声,拐了个弯,发现刚才那间宽敞的房间居然在一个拍卖会后头。
拍卖会台下坐着二三十号人,面上戴有清一色的白面具,眼睛嘴巴处扣出三个洞,乍一看,几十张一模一样面无表情的脸在迷漫的雾气中颇为瘆人。
台上站有一个涂脂抹粉,圆得像个桶般的男人,一袭蟒纹锦袍,稀疏的头发扎成两个冲天小辫,唯一勉强看得下眼的只有那一双蹬金靴的小脚。
真是看了第一眼,不忍看第二眼。
苏明雪无声无息地掠过上方用术法凝聚而成的雾气,落在后方,闲闲一眼扫上台,这会儿正有两个与刚才仆役一般打扮的人推上一个蒙着红布的笼子,被称作花玲珑的男人伸手拉下红布,露出金丝笼中之物。
苏明雪眼角一挑,笼中是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通体雪白,骨骼纤细,瘦的近乎皮包骨,翠绿色的双眸恐慌地望向四周,但最令人瞩目的是裸露背脊上破皮而出的一对纯白羽翼。
“有翼族?”
“稀有,甚至可以说绝无仅有的有翼族!”花玲珑半掩樱桃小嘴,娇滴滴地道,“无论是作为爱宠还是炖汤进补都真真是极好的!”
苏明雪有点后悔吃掉那根香蕉了,如果肚子里没有东西可吐倒还好。
台下的白面皮们争相开始出价,价牌均为翡翠手柄,一种纯金雕刻,一种纯银所制,牌面上刻有数字,举金牌计量单位为黄金,举银牌计量单位为白银。
一眨眼的功夫已然叫到十万两黄金。
好歹她这个世间人人喊打,十恶不赦的妖女重返人间,不搞点彩头庆祝一下怎么行?她可一向不知低调为何物。
思忖及此,苏明雪从袖中摸出一枚人形纸片,一扬,纸片人便在众目睽睽又无人知晓下悄然飞到台上,黏在花玲珑后背上。
好戏该开场了。
屁股一翘,两只手顺着往上滑到腰间,再扭扭小腰,从脚踝处捋起长裙,矫揉造作地从眼睛摸到嘴唇,口中念念有词,与此同时,台上的花玲珑臃肿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动起来,唱起来。
“现在奴家为各位表演——自个卖自个!你看看奴家性感的小翘臀,曼妙的柳叶腰,雪白的玉腿,勾魂的大眼睛,引人犯罪的烈焰红唇,各位小娘子可要看好你们的相公哟!”
末的,一个挤眼,一个飞吻,台下许多人估摸要辟谷多日了。
此乃傀儡之术,亦是正道口中不耻的诡道邪术。
玩够了,苏明雪也没忘记正事,拎起那对小姐妹一脚踹开大门,大步走出,还不忘顺走一个白皮面具。
阵阵阴风袭来,映入眼帘的是数不清的土坟、墓碑,连月光都被天上的残云遮蔽,四周影影憧憧,不见天光,偶有几声虫鸣更衬得死一般的幽静。
乱葬岗。
借着微弱光线,苏明雪回头看去,原来自己方才出来的地方也是一处坟冢,一处足有一层楼大小的巨坟,坟前有石碑,以古篆龙飞凤舞刻着三个大字:神仙府。
她摸了摸鼻尖,心想干的是活物贩卖又在这乱坟堆中居然也敢大言不惭自称神仙府,这厚脸皮连她都自愧不如。
天空中乌云散去,月光骄矜地余出一分洒在黑色的土地上,苏明雪抬头,沐在淡淡的月色中,脸上的笑也淡淡的,不见喜,亦不悲。
她拎起那一对小姐妹,哼着胡编乱凑的小曲,越过土坟,离开乱葬岗。
乱葬岗往西走,翻过一座小山,便是清屏镇。
路上,那姑娘醒了过来,不哭不闹,只静静抱住妹妹的尸体,跟在苏明雪身后,一起将妹妹葬在清屏镇外一块空地上,一棵桂花树下,下葬时她说她叫白芍,妹妹叫小薇,便再也没有多的话了。
二人进城时天边已有了曙色,清屏镇地方不大,却相当热闹。
“桃花酿,又香又醇的桃花酿!……”
苏明雪脚下微滞,鼻尖嗅到酒香说什么都不走动路了,回头对白芍道:“你也饿了吧,我们进去吃点东西。”
白芍木然地点点头,身子孱弱得似一阵风都能吹倒。
原本在客栈门口大声叫卖的店小二迎上来,一见苏明雪身上那条破破烂烂像是刚从棺材里挖出来的红裙子,干巴巴地道:“客官,我们店里的桃花酿可是普天之下仅此一家,错过了就再没机会品尝了……”
苏明雪问:“你们这镇上最有钱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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