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一连几天没看见封凌,也没接到他的任何电话或短信,似乎他是真的想给她时间认真思考,但是苏落又觉得也许只是封凌一觉睡醒头脑清明了,觉得自己真是牛屎糊住了眼睛,居然跟一挂面条周旋了这么久。
中午休息的时候,接到邓宣的电话,邓宣在那边矬矬的叫:“好人,救我。”
最近破事太多,苏落几乎都快忘记了邓家宣宣还处于水深火热的炼狱里。
苏落打着饱嗝明知故问:“怎么了啊?”
邓宣一句两行泪的诉衷肠:“官人,奴家对你一心一意,任何人的风采……”
“又是什么货色?”苏落是真不想听她的那堆废话,最近废话听的有点多,库存还有不少。
“唉,倾听奴家细细讲来,那日皓日当空……”
“我挂了。”
“别别别,我挑重点的说,就是我妈又给我安排一相亲的,五大三粗,关键是,他说话,”邓宣险些一句话没说上来抽过去,气息喘匀了之后就开始悲愤的怒吼,“关键是他说话结巴,结巴啊亲,一个字至少重复四遍啊亲。”
苏落用手缓缓地覆在眼睛上,再一次钦佩邓家太后的心急和不忌口,如此重口味的菜也敢端上桌面。
邓宣在那边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样开始絮絮叨叨:“我妈还说这样不错,对方说话我不会听不明白,是啊,每个字都重复那么多遍要是我还听不明白,我肯定也有问题啊,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我怕他和我说一件事情,说到最后我把开始给忘了,哇呀呀,是不是很悲催,还有还有,尤其是打电话的时候最天煞,你知道他有多浪费电话费么,别人一分钟说完的事情,他要十分钟才能说清楚,你都不知道把我急的啊,善良的落落姑娘,你能理解我吧,能理解我是吧,还有还有,我跟你说啊,你说他结巴就结巴,他还古板,说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逗我玩呢吧,还说他妈年轻的时候,去他大爷的,他妈年轻的时候关我屁事啊……”
耐心的听众苏落在这边是真心的忧伤了,电话那边的那个姑娘,前一段时间还是个小萝莉,看看现在,活脱脱一个祥林嫂。
邓大媒,你都做了什么啊???
苏落挑着邓宣每秒三个字不间断汉字排列出口肺活量不够用抽空喘气的机会,抓紧时间插嘴问:“你要我怎么帮你?”
邓宣狠狠地喘了两下:“目前的局势,怀柔政策看来是木有用了。”
苏落点头,对付邓家主母,软的不行,她不听劝,硬的也未必有效,她和自己一样,不怕事。
“所以……”苏落沉吟。
“所以……”邓宣接口。
两个人心照不宣。
半个小时之后邓宣同甘苦的把传说中的古板复读机照片发了过来,苏落仔细的研究了一下,除了装扮确实古板的惊人以外,真看不出什么要判死刑的问题。
但是,结巴啊结巴。
你怎么偏偏就结巴呢?
你说你结巴就结巴呗。
你怎么偏偏还古板呢?
你说你一个那么大的毛病别人都不容易看上你了,你说你怎么还又来一个毛病呢?
宋少井进入办公室的时候特地朝苏落那里看了一眼,他那个一项目中无人的助理正神游天外,看不出喜怒,眼神有点不聚焦。
他很少看到这样安静的她,安静到他以为那个人不是她,他更习惯的是那个张牙舞爪或者牛气冲天的表情丰富的苏落。
但是当他仔细看着那个神情有些恍惚的她,才若有若无的觉得,这个也许才是最真实的她。
此时的苏落根本没注意到宋总经理的视线,而是忧伤内敛的一门心思都在邓宣发过来短信上面的计划上,她右眼皮跳跳,坏事要来到。觉得不久的将来,气质优雅清新温婉的自己肯定节操碎满地。
虽然苏落对于自身外在形象一直是疏于管理的,但那也是在各个零件处于正常状态下的一种态度,但凡要大幅度的调动哪一处,没有一个正常女人是不在意的,当然,不正规的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已经对自己破罐破摔的次品就另说了。
苏落在这里唉声叹气思绪混乱,另一处,独坐经理办公室的那个人,刚刚收线,眼神晦暗,紧抿的唇角带着冷冷的寒凉,手指无意识的在桌上毫无节奏的敲着。
此时门口处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当当当三声之后停下,间隔五秒钟又是当当当三声,以此类推。
封凌并不应答,甚至连眼睛都没抬起,他知道外边的人是谁,但是只是这样冷眼的任凭门外的人礼貌的不间断的继续。
沈助理在门外心里暗暗叫苦。
又是这样。
沈特助努力的制止自己不要想起第一次在敲门之后没有等到允许声就开门进去最后被劈头盖脸臭骂一顿的情景。
走廊上人来人往,看着经理特助露出已经久违的愁眉苦脸,都觉得这种表情对于他们来说真的是太亲切了。
曾经的曾经,这种表情是常年累月的挂在沈特助脸上的,以至于公司新来员工提起他的时候的形容词都是,那个一脸便秘的人就是那个一脸冰霜的人的助理啊。
是的,一脸便秘的沈特助,类似面瘫的封经理。
几乎鸿豪里所有的员工都知道,幕后最大股东封清的独子封凌封经理是整个公司里最喜怒无常的人,在封董事还没有正式接手鸿豪的时候,封凌就已经在业务经理的位置上游走多年,虽然地位不是最高的,却连总经理都会对他礼让三分,原因无他,是他老子太牛叉。
封凌的喜怒无常是不分场合也毫不掩饰的,传言,他曾经和一个同样牛叉哄哄的公司洽谈合作事宜,只因对方开了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封凌竟直接把对方拟定的企划案摔在本尊脸上。
当然最后合作谈崩,不过因为鸿豪过硬的条件和在业界的影响力此事并没有对封凌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相反被他一脚蹬上脸的预期合伙人从此在业界抬不起头,无关别的,只因被人羞辱之后却只能忍气吞声的窝囊行径。
当时此事在业内被津津乐道,焦点都在孤高的不可一世的封凌身上,评论好坏各半,只是没有人认真的想过,惹怒封凌的那句玩笑话究竟是什么,代表了哪一段他不愿被人触碰的曾经。
再说沈特助,他应该算是在封凌身边呆的最长的,之前的那些助理都是走马上任,两三天便哭着辞职,在这一点上,封凌和恒祥总经理几乎有着相同的命运。
其实,个中苦楚只有当事人知道,之所以沈特助愿意苦胆外流的站在门外,继续他持之以恒的敲门,不过是公司根据实际状况,业务经理助理的工资要比其他岗位助理的工资多出很多,可见高层们也知道,封经理这个雷区,别无他法,只能用金钱号召不怕死的扫雷先锋。
沈特助一边敲门一边自我安慰的想,这点小事算什么,比这不是人的事情封经理也没少干,想当初自己替他拒绝一个对他一眼定终身的相亲对象,谁知道对方见来会面的人不是心目中的情郎,又听到他婉转的表达封经理的意思之后,就对他劈头盖脸的一顿胖揍,大吵大叫什么就算是拒绝也请他本人过来,找个不三不四的人代替简直就是在侮辱自己,惹得看热闹的人纷纷对他指指点点。
沈特助每次想起,都要替不三不四的自己流出一把辛酸泪。
而且沈特助暗自揣摩过,封经理的怒气和愉悦似乎从来都不是因为某件事或某个人引起的,倒更像是心血来潮时发作的一种病症。
不过转念想想最近,沈特助有些欣慰,封凌在近期的时间内似乎正常了很多,那些用来发挥挑战人类忍耐极限行为的时间都被他用来发呆了,沈特助见过封凌发呆时的样子,并不像自己以为的思春,反而更像是对待事物的一种估量一种算计,沈特助想,他似乎,有了新的事情要思考。
此时门内的封凌依旧眼神阴暗,他握着电话的手用力到指骨已经微微的泛白,他的表情很压抑,像是在控制某一种情绪,最后他一手撤掉领带,仍到一旁,身体慢慢的略微前倾的蜷缩,双手支在膝盖上捂住脸颊。
没有人见过不可一世的封经理摆出过如此颓败的姿态。
没有人想到目中无人的封凌会有这么纠结的时刻。
当然更没有人知道此刻的他有多么脆弱。
脆弱到一句话就可以击败他。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脑中回响,是陪他经历过他最刻骨铭心过往的至交,目睹了他青涩年华里所有的忧伤与快乐,可是他的话却像是午夜梦魇里的一句咒语,击垮了他所有自认为坚不可摧的堡垒,他只用了六个字,他说:“阿封,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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