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和封凌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封凌像是不经意的提起自己在异国他乡生活的那几年,讲那时候小小的自己有多么无助多么的彷徨。
那些对于他来说很酸涩的过去,让他用诙谐的语句表达出来,这样子一说,仿佛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苏落是个很好的听众,偶尔插一两句话的询问,然后很耐心的听着,从她的表情反应来看,她还是对封凌的过去挺感兴趣的。
直到封老先生的电话打过来打断了他们,封凌低头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快到了,他站起身,冲着苏落伸出手去:“我的女朋友,跟着你的男朋友赴我们俩第一次公开出面的约会吧。”
苏落笑笑,很大方的把手放在封凌的手里,被他拉起身,然后两人十指相扣的走出去。
如果忽略苏落看起来稍微有些不自在的表情,这个场景还真的像是一对正在热恋中的情侣。
封凌的手一直紧紧的包裹着她的,她低头看了一眼,想起记忆中有一个女人跟她说过:“女人这一辈子的路不好走,如果有一个人愿意牵着你的手走下去,那就是对你最大的恭维,只是啊……”
如果有人愿意牵着你的手走一辈子,在你的身前替你挡住所有的风雨,给你指明所有的方向,也许这一生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难那么孤独。
苏落记得曾无意间看过这样的一句话:“人这一辈子的苦难和福禄都是有特定的份额的。”
苏落想,那些年的那些路,自己跌跌撞撞的走来,如果按照这样的说法,有着因果有着命数,是不是以后的路会平坦一点?
封凌把车开过来的时候,苏落习惯性的走向后面座位,但是封凌先她一步的侧身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眼里有些责备。
苏落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习惯了。”
封凌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去专心的看车。
他想起了那一天宋澈送她回来的情景,当时自己隐在转弯处,那时候看她,确实是从后车座位置上下来的。
这个女人啊。
封凌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苏落,她看不出有任何情绪,只是很认真的扯了扯自己的衣摆。
刚刚封老爹在电话里特意告诉他,秦家已经到齐了,但是宋家少爷还迟迟没有露面。
封清和季女士并不知道宋澈也很无辜的牵扯到当年那场欺骗里去了,当时对于分手的原因就只知道是文青心里住着别人,一直将自己家的宝贝儿子当成备胎候选一样。
封凌想到这里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冷笑,文青那么早的露面是为了什么,为了见她朝思暮想的人吧,可是她心心念念放不下的那个男人,心里住着的却是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
宋澈啊宋澈。
封凌再一次念起他的名字,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恨,有的是冷眼旁观和幸灾乐祸。
不要不出现啊。
当封凌把车停在一家看起来超爆发的饭店门口的时候,苏落终于苦着一张脸看着他:“兄台,你能不能透漏一下,今晚到底见什么人啊,我右眼皮从你这匹马撒欢跑开始一直跳到现在。”
封凌看着她皱皱的脸,伸手摸了摸她头发:“不告诉你你才能听话一点。”
苏落一把打下他的手,瞪着眼睛:“你那葫芦里肯定是一些不入流的东西。”
“阿落,放在葫芦里卖的药当然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要不然何必这样遮遮掩掩的呢,你说是吧。”
泊车小弟把车开走,封凌拉着苏落的手走进那家地面都反光的饭店,苏落暗自庆幸,幸亏封凌有良心,没给自己整条裙子套上,就这地面,裙下风光都展现出来了。
封老先生订的包门牌号也是牛叉哄哄的,888,有钱人都这么爱弄排场。
封凌拉着苏落走到门口的时候,特别坏心眼的低头在苏落耳边交代了一句:“跟你说实话,真的不是只有我父母。”
苏落本来以为,封凌之所以摆出这个守口如瓶的德行,无非是之前因为自己表现出不想见家长的样子,让他对这顿饭局无从解释,他为了不让她临阵脱逃也只好只字不提,苏落想,包间里面也就是封凌他那个严厉的有些精明的爹和那个跟邓大媒有一拼就想着往出送儿子的娘而已,这也没什么,苏大爷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是吧,小菜这都是。
但是封凌在她耳边这么一说,打破了她之前所有的准备,苏落当时就有点懵了,不止你爸妈,难道你们家三姑六婆都来了?
苏落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那种尖嘴猴腮的难缠亲戚的模样,对付这种大妈她不怕,但是不怕不等于就愿意去面对她们,让她们苛刻的审视目光里三层外三层的扒你的衣服你还要一张笑脸的面对,苏汉子表示有难度啊。
这厢边苏落抬起头想问问封凌里面到底还有何许人也,让她至少想好应对的招数,而封凌也还保持着低头在她耳边的姿势,嘴角是看到她一瞬间皱起来的脸而不自觉带着的笑意。
那厢边,屋子里除了宋澈还没到都已经就位,季女士看着秦文清柔弱娇俏的脸就暗暗的生闷气,还是在责怪当年她带给封凌的伤害,但是看着自己老公和两个老朋友已经看似没有隔阂的开始畅聊了,她也不好发作,最后她实在是坐不住了,起身敷衍的解释:“我去看看小封这孩子怎么现在还没到。”其实是她真不想面对那张总有冲动想抽上去的脸。
季女士一起身,封清马上就看过来,同时看过来的还有宋少井,不过大老宋在随后就做了一个转头对自家夫人说话的姿势,所以看起来也并不尴尬。
季女士对着自家老公笑笑,转身过去开门。
其实不管包间里面这些人是多么的其乐融融,但是大家心里都很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些话不说,只是为了场面上过得去而已。
封夫人起身离座的时候,刚刚那种虚假的场面寒暄就结束了,大家安静的坐着,看着封家主母过去开门,都摆出是真的很期待封凌到场的样子。
秦文青的眼神晦涩,她早早的到来,只是为了看看那个自始至终都无法放下的人,她知道封夫人对她的埋怨,甚至连封清看她的眼神都掩饰不住的冰冷。
但是,她是真的不在乎。
每个人的人生里都会有一个最直接的目标,为了到达那里,身旁其余的都是可以忽略的东西。
她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所以当年,才会那样不留余地的伤害封凌。
可是最让她无法忍受的就是,她从最开始坐到了现在,心里长了草一样的坐立不安,她甚至在心里一遍一遍的排练和宋澈见面的场景,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姿态说那句好久不见,但是直到现在,宋澈还是没有出现,甚至电话都已经关机,根本就联系不上。
这边秦文青正在纠结的难受,就听到那边的人统统嘘了一声。
秦文青抬头看过去,只见包间里的人统统的看向门口,秦文青看了一眼宋少井难看的脸色,也赶忙转过视线,看向众人的焦点。
此时的门口早已经站着两个人,封凌环着一个女人纤瘦的腰身,最初他们根本没发现面前的门已经被打开,那个女人侧着身子倚在他的臂膀里,抬着头对着他,眉毛微微的皱着,嘴角有些上翘,眉宇间有些娇羞的小任性,而封凌微微的弯腰,嘴唇还停留在女子的耳垂处,看起来像是一对恩爱的小情侣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在打情骂俏,两人的脸上都有着让人羡慕的看起来幸福的微笑。
秦文青一愣,她直直的看过去,这样的封凌是她不熟悉的,是她没有见过的。
那些年的异国他乡,在她精致的生活里,封凌一直是一个刻板的人,他们在一起的那几年,封凌甚至只拉过她的手,虽说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可永远都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那时候她看着封凌,总是能从他的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他和宋澈是那么的相像,处处都彬彬有礼,永远都是宠辱不惊的样子,以至于封凌说喜欢她的时候,她连考虑都没有的就点头答应了。
那个时候,对于宋澈,她是真的放弃了。
可是时间越长才发现心里的空虚就越大,她越来越想念,想念在那个人身边时候的感觉,那是封凌没有办法给她的。
那是一种只要他一个动作她都可以心跳加速的悸动,但是在封凌的身边,她只是觉得很安心,情绪一直在固定的范围内波动,没有大喜,当然,也不可能有大悲。
那张已经泛起毛边的照片成了她在遥远的国度里想念他的唯一可以慰藉的东西,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盯着那张已经古老的照片一遍一遍的流泪,一遍一遍的问:“为什么我不可以?”
此时的秦文青再看封凌,从他的身上已经找不到一丝丝宋澈的影子了。
那个恪守道德的像是古代君子的封凌不见了,她看着门外俯首靠向怀里女子的封凌,看着他嘴边翘起的坏坏的笑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看起来他过得还不错。
那就好。
这就好。
苏落是在一声比熟悉的叫唤声中回过神来的,才发现面前的门已经大敞四开,包间里面坐满了人,苏落第一个反应就是慌乱中淡定的看看谁叫的自己。
扫了半圈她就瞪大了眼睛,看着桌子后面面色沉郁的宋少井,还有他旁边一脸诧异的宋夫人。
苏落停顿了几秒之后脖颈咯咯响的转头看着封凌,牙齿咬合:“确实看到了我想象不到的人,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封凌眯了一下眼睛,他看到了人堆里的秦文青,她的容貌几乎没有任何改变,还是那样娇小惹人怜的样子。
不过,他的眼神只在她身上做了一秒钟的停留,就垂下头,嘴角是勾起的不明的笑意,凑在苏落的耳边:“我如果事先告诉你的话,我保证你会比我养的那匹马跑得还快,到时候我哭都找不到人,你说我有那么傻么,嗯?”
苏落嘴角抽搐了一下,抬手在封凌身后捏着他的腰侧,一百八十度的旋转。
还没等封凌闷哼出声,季女士已经很热情的过来拉苏落的手,表情是真的欣喜:“阿落,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呢。”语气里与其说是埋怨还不如说是宠溺。
苏落在宋少井的眼神里溃不成军,只能敷衍的笑笑:“路上堵车了,真不好意思。”
季女士很是高兴的拉着苏落的手进了包间,抽空回头给了封凌一个老实点的眼神。
封凌耸耸肩不可置否。
苏落被拉过去坐在季女士的身边,她抬头看了一眼宋夫人,相对于宋少井拉长的老脸,宋夫人只是一脸的不知所然。
苏落偷偷的叹气,换做是谁,可能打死都不会相信自己能走到今天这步。
苏落冲着宋夫人虚弱的笑笑,看起更像是哭。
封凌厚着脸皮拉过来一张椅子坐在苏落旁边。
苏落还保持着那个哭笑分不清的表情,小声的对封凌说:“我恨你。”
封凌心情看起来不错,笑的比以往要明朗一些:“别说这么多言不由衷的话,阿落,你舍得恨我么?”
苏落噎了一下,惊恐的看着封凌。
这丫的什么时候会这一手了,肉麻指数飙升,瞬间能恶心死对手。
季女士很明显的听到了悄悄话中封凌那句惊悚的脱线台词,拉着苏落的手笑的偏心:“阿落,别怕,以后小封如果欺负你,来找阿姨,阿姨给你做主。”说完她又看向封清,“是吧。”
封清很少看到自己的妻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很享受的深深地看着季女士,唇角是温柔的笑:“当然。”
宋少井看着坐在一起的封凌母子还有苏落,又看了看身边的封清,四个人言笑晏晏的把这个聚会里其他人全部都忽略了,就好像这只是他们家庭里举办的一次会议一样。
宋少井把手放在兜里,摸着电话的棱角,很想给宋澈打个电话,告诉他不要来了,这样的场面他未必愿意看。
他很心疼那个孩子,因为他知道有多痛。
可是还没等他的有所行动,包间的门就被很礼貌的敲了三声,然后轻轻的推开。
所有的人都转头看过去,封凌很幼稚的抓起苏落放在腿上的手,理都没理那边的动静,很专心的看着苏落饱满晶莹的指甲。
这个女人,还是女人么,真的是太素淡了。
那张门在秦文青的视线里以一个极其缓慢的拉扯心脏的速度敞开,在她连眨眼都舍不得的瞳孔里一点一点的映出来一个身影。
秦文青看着那个站在包厢门口,表情从容淡定的面孔,不自觉的慢慢捂着心脏的地方。
有多少年了,究竟隔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以至于记忆中的那张脸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她放下手摸了摸身边的手提包,里面依旧放着那张早已磨旧的照片,那是很多年前,她还没有迈出国土,还在他身边快乐的生活,一个午后心血来潮的杰作。
就算时间奔跑了数年,带走了很多东西,但是有一天的记忆对于她来说,还是那么的清晰。
秦文青在异国他乡的那么多年,身边形形色色的人无数,就算已经有了一个各个方面都很出色的封凌,她还是能在某一个空挡里或者不经意的思绪游离中想起那一个下午。
温热的午后,阳光以一个很美的角度泻进屋子里,沙发上的那个男子,眉目清秀如画,正盯着某一处些许的闪神,白色的衬衫,手指无意的搭在扶手上,阳光在他的身后环成一个耀眼的光晕,于是,她就在那片光晕里在那个最自然却也最摄人心魄的画面里愣住了神情。
女人是最感官的动物,有时候一个画面就注定了一切。
秦文青的视线死死地锁在门口宋澈的身上,而座位上的封凌眼神一暗,握着苏落的手一紧。
还是这样,真是,还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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