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苏落的指引,最后拉风的宝马停在一家素面馆门口。
封凌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家不起眼的门面。
真的是够平民的,以至于里面那些食客看到门口停着宝马都露出十分疑惑的表情。
甚至有些人鄙视的直撇嘴。
吃不起山珍海味买什么宝马代步,矮矬穷装什么高富帅。
苏落率先下了车,笑嘻嘻的根本没管后面的封凌,自顾自的进去挑了一张桌子坐下,饶有兴趣的歪头研究墙面上贴着的大幅菜单。
封凌挑挑眉。
他从来都是随遇而安的好榜样,没有装|叉的设定过自己的生活档次和格调,在从不在意钱的他看来,钱就是用来花的,至于花在哪个地方其实都无所谓,主要是图个自在高兴。
于是,他施施然的下车,用参观古董店一样的神色和姿态步入面馆。
这时候的苏落已经选出来几种面食,还拿不定注意,微微皱着的眉头在封凌看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自然小情调。
“如果都想吃就一样来一份尝尝。”
苏落抬头,眼里有无奈,“土豪,算我求你了,咱能不能低调点。”
封凌耸耸肩,他突然想起了从前相亲的那些女人,有时候无聊了或者是真的感觉还不错,想发展看看,也会带她们出去逛逛打发时间,他已经习惯了那些女人站在珠宝或者名牌包包柜台旁露出的那种千篇一律的向往表情。
从小就锦衣玉食的他对于金钱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当然那些钱流水一样的花出去他也从来没眨过一下眼睛,面对着那样赤|裸裸的表情他都会展现他慷慨的一面,帅气的一挥手就打包带走。
当然,他也会遇到那样的时候,那个女人在款式或者颜色上拿不定主意,这个时候封凌总是会在一旁冷眼旁观,露出了然的神色,然后等到那个女人转头对他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时再豪爽的全部下单。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面对别人贪婪的表情,甚至连最初的反感都已经没有了。
他还记得自己爱妻如命的老爹,也总是爱学着年轻人的浪漫,出其不意的给自己老妈买一些让人唏嘘的奢侈品,还会很爆发的每个颜色每个款式都来一件。
那个时候看着老妈欣喜中带着无奈的表情,他就想起了一句话:女人是靠着奢侈品存活的。
还有文青,那是他至今最不愿意想起的过往。
从小出身优越的她应该是习惯了生活上高人一等的质量,她甚至苛刻的连矿泉水都只喝固定的牌子,那样柔弱的一个女孩子,总是会把自己的生活打理的得让人仰视羡慕。
这样的生活圈里的人,封凌想,应该都有着那些让人鄙视的自高自大的矫情,还有那些靠着金钱才堆积起来的清高德行。
封凌看着面前那个自然不做作的苏落,看着她溶于这个不起眼甚至上不了档次的面馆,看着她期待的等着服务员上餐时候的神色。
还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带他来这样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之前种种,都是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上,哪一个女人在他身边不是想着舒适的生活,没有一个人想的是帮他体验人间百态。
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原来有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总是会以各种各样的形态混乱你的视觉,甚至扰乱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就像从前的自己,那样的身份注定他只能看到那些灯红酒绿趾高气扬奢侈糜烂的生活,如果不是那一次,对面的这个白痴走错了房间,如果不是自己闲得无聊好奇心作怪,也许永远也看不见对岸灯火通明的生活。
面馆里的生意并不是爆满,所以服务员上餐的速度也还是可以的。
苏落把一碗上面飘着零星菜叶的面条推到封凌面前,笑容真诚:“来,尝尝,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封凌看着那碗其实色香味都不突出的面条,想一想,也许,这就是苏落一直拥有的最平淡也是最难得的小小幸福。
苏落还在吃饭,封凌的电话就响起来了。
相对于苏落逆天的铃声,封凌的就显得高雅的多,是大提琴低沉的似乎能闯进人们内心里的声音。
手机在刚响铃的时候,苏落有一刹那的皱眉,奈何她这等小市民真的是无法欣赏高雅到社会顶端的音乐的。
封凌扫了一下电话,然后嘴角翘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苏落抬眼看着他,觉得这个人的心思真的是九曲十八弯,你永远都猜不到他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封凌笑眯眯的接起电话,就只说了一个字,就让苏落的虎躯一震。
“妈。”
苏落觉得从那一个字窜进耳朵之后她就开始脊背发凉,浑身的不自在,在封凌通话的这段时间,她一会摸摸头发,一会抓抓耳朵。
封凌在一旁抱着欣赏态度的看着她这些小动作,真不明白,自己家的季女士哪有那么高的道行,能够让天不怕地不怕连顶头上司都不放在眼里的苏落一听到她的名字就摆出恨不得退避三舍的姿态。
封夫人在电话那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声音,生怕被这一头的苏落听见了会不好意思,更怕因为自家对于封凌终身大事的急切吓坏了那个刚刚上贼船的姑娘。
“小封啊,我跟你说,这回你可要把握好啊,可不能让这姑娘跑了啊。”如果封凌在封夫人的面前,就能够看到现在她紧张急切的表情。
“我知道了,我和她会好好的。”封凌一边说一边目光温和的盯着苏落。
然后,他意料之中的没有看到苏落脸红,而是看见她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
封夫人似乎是叹了口气,语气轻轻地:“总算是还有一个人。”
封凌举着电话的手一顿,低垂下视线,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单纯的只是附和那句话:“还好,有这样的一个人。”
还好有这样的一个人,让我觉得人生也可以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下去,还好有这样的一个人,让我觉得其实我并不是这个世界中最绝望的,还好有这样的一个人,我们可以并不太敷衍的相伴的随意的看这个世界。
苏落等封凌挂了电话,才轻哼的笑了一声,听不出来喜怒,封凌正微微的晃神,并没有注意苏落的表情。
苏落继而低下头,嘴角展现的并不是落寞的微笑,而是一种同情。
就在刚刚封凌突然转移的视线里,苏落看到了一种和自己相似的受伤的情绪。
一个故事,让一百个有故事的人产生共鸣,不是因为故事雷同,只是因为伤口相似。
一个女人的成长有时候需要一个过程,需要一件又一件事情教会她们放下自己最稚嫩的性格,需要是在生活的打磨中慢慢退去自己最初的颜色,一点一点的来适应这个动荡的世界。
但是男人的成长有时候只需要一瞬间,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拥抱,一个亲吻,甚至是一个画面。
那一晚在苏落的楼下,看着宋澈驰车而去,封凌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宋澈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远在异乡,老封同志携妻带子的在遥远的国度里过着别人眼中羡慕的生活。
其实很多人都无法理解,出身优越的几乎无所不能的年少的封凌,在偌大的异国有着怎样孤独的心里。
每天面对的是不同颜色的瞳孔,听着的是不同种的母语,看到的是无法融合的生活习惯,封凌觉得世界很大,同样也很荒凉。
这样消极悲观的情绪直到文青一家的到来才结束。
老封同志当年一个大院成长的兄弟恰巧也赶着出国的热潮,拖家带口的奔着国外逍遥的生活,更巧的是居住在相隔并不遥远的城镇。
于是,封凌和文青的接近那么的顺其自然,从那以后,他的生活里除了自己的家人,就剩下那一家人,其余的对他来说,都是他不愿意接触的陌生的东西。
随着时光一双巧手的推移,这样的男才女貌的一对是那么容易产生朋友以外的感情。
而文青又是那么习惯别人呵护的女孩子,两个人几乎是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
那时候的封凌还没有现在周身散发的戾气,那时的他也可以用彬彬有礼的绅士来形容。
两个人着实也有过一段比较美好的回忆,连体婴儿一样同进同出,每当封凌回忆那段最酸涩的记忆时,都会恍惚当年的那些美好究竟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那个时候的文青小巧柔弱,让人情不自禁的就想去保护。
在封凌最初的意识里,他以为,这一生也许就会牵着这个女孩的手,一起看以后人生中的每一个日出日落。
直到有一天,很狗血的场景。
两个人在家里无聊的各自看着杂志,期间文青去了卫生间,要说那时封凌也只是很单纯的想要看看文青到底在看什么,只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好奇,却类似于蝴蝶效应一样引起了他之后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拿过文青放在沙发上的杂志,看到在她很久都没有翻页的那一处,夹着一个人的照片,看起来是多年之前拍的,眉目清朗的少年,却透着深沉稳练的神色,穿着白色的衬衫,倚在沙发里,手臂随意的搭在扶手上,目光并没有看向镜头,而是带着略微思考的聚焦在别处。
这样的姿态看起来并不是准备好了的拍摄,更像是无意间思索某件事情时候被人抓拍。
相片应该是经常被拿出来翻看,以至于相片已经泛起毛边。
封凌翻过照片,在相片的后面,是文青娟秀的字迹:曾经以为不是你也可以,原来不行,不像都不行。
那样娟秀的笔记,却可以看出下笔时候的力度,以至于就算相片的正面都能看出字体的凸出痕迹。
封凌一手拿着照片,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一个什么样的反应。
他突然想起文青平时的举止,也是这样,捧着一本杂志盯住某一处就放空了思绪的样子,那些个时候,是不是杂志的后面也另有玄机,是不是她一直都在自己的身侧但是却怀念另一个人。
封凌看着那力透纸背的字迹,心里微微的颤抖。
他甚至能猜得到文青写这些字的时候内心里的绝望,就如同现在的他一样。
这个时候文青从卫生间里出来,正巧看到封凌手里捏着那张照片,脸上露出满满的失望。
她并没有解释,而是就站在不远处,用一种特别淡然的眼神看着他。
之前的封凌无所察觉,那样的眼神无数次的出现在文青看他的视线里,如今昭然若揭的真相捏在手里,他突然醒悟,那个眼神里没有爱,有的只是所选非人的无奈。
而文青的态度也是从一开始就很明确的,她甚至连一句场面上的辩解都没有,当天在封凌家里只留下一句话:“对不起,我发现我还是爱他。”
然后就很利落的收拾自己的包包,转身离开。
那是封凌认识文青以来,她姿态最决绝果断的一次。
原来,每个人都有天生性格之外的另一种脾气秉性,掩藏在最不为人知的地方,那种脾气是因为后天认识的某一个人个存在的,完全颠覆先天的所有与生俱来就存在的性格。
就像文青,一直娇弱的她甚至连说话大声都没有过,而今天,因为一张照片,因为照片里的那个人,她也可以露出这样冰冷绝情的一面。
对不起,我发现我还是爱他。
这样的一句话,无论拆开来讲,前一句后一句对封凌来说,无疑都是一种伤害。
封凌想,也许自己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改变的吧,在一帆风顺的日子里受了这么大的挫,然后就幼稚的开始转变自己,全方位的。
封凌还记得,季女士是在封凌下定决心回国的时候才知道两个孩子早已经感情告吹。
但是她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可以称得上震惊或者诧异的神色,她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了一样,看着封凌的眼神没有心疼可怜和同情,有的只是不出我所料的了然。
封凌那个时候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研究季女士眼神里的含义了,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回国这一条道上。
谁说过,一段感情的宣告结束,受伤害的那个人一定会在某一方面有一番大的改变,如此才能转移在这段感情里所受的伤害。
封凌不是在某一方面,而是全部。
季女士对于封凌回国的想法没有任何的异议,封老先生几乎把爱妻的话当成圣旨一样的执行,所以更不会有过多的语言。
只是在封凌临行的前一天,季女士以一个母亲的身份,以一个在感情上也有过纠结经历的过来人的身份跟他说了一句话:“你那么骄傲,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不是这么简单。”
但是那个时候心烦意乱的他无法明白,他一心想要避开这样的生活,去一个并不陌生的地方好好包扎一下自己的伤口。
于是老封同志奉妻子之命,遥控着在自己的公司安排了一个位置给封凌。
那个时候对于这个不省心的孩子,老两口的意思是想让他锻炼一下人际交往,之前的那么多年,他封闭的生活,造成他孤僻的性格,而业务经理这个职位还是可以的,接触的人比较多,历练的机会也不少。
可谁知道,接下来传进耳朵的都是这个孽子的荒唐行径,那些个目中无人的做法终于让季女士坐不住了,先一步回了国,接着便不停歇的给封凌安排着相亲。
她想着,浩瀚世界,总有一个人能够降服这个熊孩子,也总会有一个人能够正对了封凌的胃口。
但是,她悲催,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失败。
封凌并不忤逆自己的母亲,很配合的每次都去见面,但是后续就石沉大海没了回音。
封凌有时候看着母亲送过来的照片,嘴角凉凉的笑。
那些个女人统一的在某一点像极了秦文青。
没错,他是在她那里受了不小的伤害,但不意味着他要把自己的后半生继续捆绑在一个自欺欺人的虚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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