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时候,苏落风风火火的收拾完东西就冲了出去,邓家姑娘正站在她公司门口,倚着门前石柱双手胸前环抱,四十五度角明媚而忧伤的望着天空。
苏大人走出大厅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做作的顾影自怜的画面,她嘴角抽搐,二话不说,走上前抡起手提包就抽了过去。
邓宣原本想摆出一幅美人忧伤蹙眉的疼痛系风景,哪想到那个不识货的观众这么不懂得欣赏二话不说就动武,邓宣揉着肩膀嗷嗷乱叫,然后双手做投降状:“得得得,苏姑娘消消气,打坏我事小,累着您事大。”
苏落喘着粗气:“你那个脑残到令人发指的计划我帮不了忙,您呐,另寻高人去吧。”
说完不等邓宣反应掉头就走,邓宣踩着十五六厘米的高跟鞋蹬蹬的在后面紧追,嘴里不停的解释:“苏落,别生气,又不是真的要你怎么样,就是装装样子,那男的封建古板的很,我妈为了投其所好,连让我相亲时穿的衣服都是类似文革时期的,我想我们表现的开放一点,他可能就被吓跑了,落落,”邓宣突然拉住苏落的胳膊,撒娇的左右摇荡,“落落,求你了,我是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也找不到别的人能帮我了,你说他结巴,我最多不和他说话,可是他又古板,我总不能不出门吧,总不能天天守着他吧,总不能让我的生活堵成这样吧。”
苏落被迫停下,一只手抚着额头:“大姐,那又不一定非要去夜店当着他的面跟男人调情吧,你知道的,那个地方也有去洽谈合作的人,很容易看到我们这行的熟人的,那你让我以后还怎么活啊?宋老大会掐死我的,还有,你给我发来让我穿的那套衣服,那跟没穿有什么区别么?”
“落落~”邓宣一脸的委屈盯着苏落,这是她惯用的伎俩,在理屈词穷的时候就软糯糯的叫她一声,瞪着一双闪着狡黠神情的双眼,“可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苏落哀叹一声,想起邓家当家主母,那些销|魂的相亲,再抬眼看看邓宣,被那件皇帝的新衣吓出来的怒气就那么自行释放了,苏落一手搭在邓宣肩上,有气无力的说:“仅此一次,以后不管你遇见什么样的货色,就是古板到满嘴之乎者也礼仪道德,就算他是个哑巴,我也不会这样出卖我这少得可怜的色相了。”
邓宣点头如捣蒜,其实她知道,最后的最后,苏落还是会放弃自己那些根本不存在的原则,披上那件让人血脉喷张的衣服的,就如同每次苏落的事,邓宣就算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也会用摧毁自己的方式去成全她一样。
此时的封凌还坐在办公室,沈特助也还在他的座位上沮丧的揪着头发,想着如何对付自己的无良上司。
封凌已经过去了最初的惊讶和随之产生的愤怒,仰头靠在椅背上深深的呼气,仿佛想把那个自己不愿想起的人,那段不愿回忆的曾经跟着体内的浊气一起呼出体外一样。
手机放在办公桌角,封凌已经有意无意的看了好几眼,心里一点一滴做着自己的盘算。
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一些属于自己特有的固执的甚至已经开始偏激的原则,有的人的原则不固定,关键是看心情,例如苏落,例如邓宣,而有的人的原则却是先天性的执拗造成的,没有人知道他会不会为了谁而打破自己的一贯作风,只是知道目前为止那个人还没有出现,例如封凌。
他在最后一次扫过手机的时候,像是突然下定决心了一样,一把抓过来,几个号码按过之后,助理办公室传出了一声惊喜的嚎叫。
封凌皱了皱眉头:“帮我办一件事……”
就在沈特助那一声狼烟四起的叫声刚刚落下的时候,苏落的家里也传出一声更惨绝人寰的尖叫。
苏落一脸呆滞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喃喃自语:“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这么穿么,这他|妈不冷么?”
邓宣一脸谄媚的看着苏落,马屁拍的啪啪响:“落落,真漂亮,其实你底子不错,看看这衣服把你给显得,细腰丰臀,肤若凝脂,哎呦呦,你今晚一定会闪瞎全场的……”
苏落对于邓宣的屁话充耳不闻,一边不断的向上拉着胸襟处勉强能维持不露点的布料,一边瞪大了眼睛看着镜子中自己露出来的肉,继而想起公关部的美女经理。
宋大人公关时基本上都会带上公关部的美女经理,那才是真正的人间尤物,举手投足之间风韵自现,说话的声音也是圆润动听,平仄之后尾音微微上翘,再加上若有若无的鼻音,让人听得身体都酥了,苏落曾听见公司里的同事暗地里讨论,说那才是真正的女人,真正能勾人魂的妖精。
不像苏落这种,一张素颜,配上极致性感的行头,看起来不伦不类,反而更像是偷穿妈妈高跟鞋的渴望与美丽沾边的无知小孩子。
公关部的美女经理几乎每次出马都会将对方一干将士全部生擒,虽说芙蓉白面其实带骨骷髅,但是就有人好这一口。
苏落想起了老宋同志,老宋同志是个好青年,每一次和美女经理见客户,最后都会给苏落摇个电话,命其饭局之后速来接驾,面对美女妖精也从不心猿意马,不知是家中母狮过于强悍还是本就坐怀不乱。
想起了宋大人,苏落一个冷汗,如若今日这身抽风的装扮落入宋大人的眼,估计宋大人无处讲诉的的道德经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邓宣还在说一些赞扬的词,表情看起来真诚的很,其实也不算违心之话,邓宣一直都知道,越是看起来寡淡的人装扮起来才越是能震惊别人,只因那份美到极致而不自知的懵懂。
邓宣和苏落两个人捣扯的很细致,然后壮士断腕般的赶赴刑场,邓宣在半路的时候通知了类似于解放前的同胞周志。
放下电话的时候,邓宣咧了一下嘴:“他半个小时之后到,我很意外他会同意过来,按理说他应该对这种地方相当忌讳。”
夜幕早已降临,蠢蠢欲动的都是一些不安分的灵魂,苏落已经头一点一点的开始瞌睡,但是听了邓宣的话还是强打精神的附和:“看来人家对你还是挺有意思的,不放过任何一个接近你的机会。”
一路的昏昏欲睡在车子停下那一刻全部收起,苏落下车看到皇后骚包的门饰时忍不住咂咂嘴,果然是腐败堕落的滋生地。
走过长长的走廊,震耳欲聋的声音才像被释放了一样冲进苏落的耳朵。
偌大的一个大厅,男男女女勾肩搭背,人们的脸上露着轻松的陶醉的表情。
苏落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眉头,看来自己还是不适合这样的生活,相比较来说,苏落更喜欢无事可做的时候在家安静的看看碟片,翻翻八卦杂志,来这种场合,费心费力又费钱,犯病吧。
邓宣带着苏落找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安静的角落,至少吼着说话对方能听得见。
刚刚进来的时候,苏落就已经不动声色的扫视全场,没有熟悉的脸,放松的舒了口气,当时她站在入口处,心想如若发现不对,第一个转身逃跑。
看看时间,周志先生快来了,邓宣对苏落暧昧的指了指舞池,苏落嫌弃的皱眉,本想摇头,但是想起此行的目的,一闭眼一咬牙,点了点头。
舞池里的人很多,很有规律的一对一对贴身肉搏,苏落眯起眼睛扫了一下。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在这个地球的某一些地方,在我们没有接触的世界里,总是会在某一段的时间里上演着一场场***的生活,其实这样的生活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那些曲意迎欢软糯耳语的背后,隐藏的那些无法得见天日的目的。
就像现在,那些摆出妖娆舞姿的貌美女子,其实她们的心思本就不在自己的身上,她们的目光一直扫视的都是那些孤单影支的人,那些瑰丽皮囊下包裹着的是毒药一般的心。
苏落和邓宣找了一个角落,然后对视了一下,都在第一时间从对方的眼中接收到了讯息和传达了自己的意志,收回视线,两个人静默了一会,然后突然随着一个音节的高亢点同时有节奏的扭摆自己的身体。
疯狂谁他|妈没有过,苏落摇晃自己柔软的身体时想着,八百年前老子也牛叉哄哄过,不为别的,只为了到老的时候能有一些可以拿出来吹牛|逼的谈资,她可不想顶着贫瘠的小身板走过贫瘠的一生,到老的时候听着那些老太太吹牛自己当年的风流,而自己却只能一脸懊悔的咧着一张没牙的嘴凑热闹的呵呵傻笑,这样的画面想想都觉得罪恶。
大学的时候苏落也算涉猎了各种舞蹈,那个时候愚昧的她真的以为观众会认真的欣赏舞台上那些灵巧的舞姿,并为此努力了很久,渐渐认识这个社会后,苏大爷骂了一声娘,牛掰的再也没去过舞蹈社。
而邓宣在一旁也真是放开了,一副身躯,她恨不得把满身的零件都拆开来用一样,摇的那叫一个七零八落,苏落在噪杂的音乐里甚至听见了她全身骨骼很配合的发出共鸣。
某一个甩发间,苏落在迅速移动的画面里看见了传说中的周志周同志,眉目神情甚至比一板一眼坐在那里照的照片上的人还要木讷,此时的古板型大叔正一脸嫌弃的侧身经过一个穿着暴露的女子身边,甚至在走过的时候还一手呈扇状扇了两下,貌似对女人的香水也比较厌恶,苏落无不恶俗的想,这大叔肯定喜欢一身油烟味的姑娘,哪天如果真遇见了,肯定立马开绳子亮出獠牙就扑过去示好。
苏落想到这里,一个冷颤,情不自禁的开始好奇邓宣那天相亲去之前是不是曾长时间的在厨房逗留过,也许周同志看上的不是她本人,而是那一身复古的衣服和一身居家过日子的味道。
邓宣也明显看到了周志,她妩媚的一笑,收回甩到四面八方的身体,然后以一副妲己走向商纣王的步姿走向周志。
周志在皱眉审视邓宣几秒钟之后才认出走向自己的人究竟是谁,苏落明显的看到周志哆嗦一下,估计邓宣在他心中女神的形象已经成功坍塌。
周志看了看邓宣那些根本裹不住身体的装束,并没有正常男人该有的如狼似虎的表情,反而有些惊骇,他眼神不自在的飘向别处,几秒钟后手握成拳放在嘴角咳了两声。
苏落抱着双臂在远处看热闹,邓宣那一身衣服,该露的露,不该露的也没放过,平时在邓大媒三从四德的教育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身躯还算是玲珑有致,裙子是几乎露胸的暧昧紫,衬得肌肤如雪,微褶的前襟更显得某一处波涛汹涌,偏偏腰收的惊人的细,于是一道令人喷血的弧线就这样招摇的出现,而且腰链上缀着不起眼的铃铛,走路叮铃作响,更添了一份魅惑。
邓宣领着周志坐下,那一处本来相对来说比较安静的地方,在周志眼里此刻也成了可以吵得他心神不宁的闹区,对面的姑娘风情万种,但是,显然这样的艳福周志小朋友无福消受,他像是痔疮犯了一样,不停的抬屁|股左右挪动。
邓宣像是事先演练过一样,抬手投足韵味十足,说话也嗲嗲的,很符合大众屌丝的胃口,引得相邻的几桌大老爷们不住的往她那里瞄。
苏落挪动两下脚步,高跟鞋有十五厘米,累的她脚踝生疼,于是想了又想,她也很做作的扭动腰肢,朝着那个倒霉鬼走去。
这时的封凌刚刚接到沈特助的电话,倒霉孩子小沈在冷宫里呆着一下午之后终于等来了封大人的临幸,派他帮忙去约据说掐半个眼珠看不上封大人的苏姑娘,当沈特助笑嘻嘻的以立功改变命运的心态按照地址找过去的时候,发现苏姑娘闺房的窗户里呈现漆黑的状态,沈特助在那一刻仰望着四楼的窗户觉得内心拔凉,窗户里的颜色像极了他此刻内心里的绝望,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到,毫无**可言的封大人在得知这一消息计划落空时对自己的态度。
封凌的态度决定了自己以后的生活质量,沈特助无不悲切的想,万恶的新社会,怎么就没有了不出闺门的千金们了呢,怎么就没有了闲暇时刺绣弹琴的闺秀了呢,没事往出跑什么呢,不知道有个人指望她改变命运么么么么???
气愤是有的,悲凉是有的,电话关机不惯着封凌,爱咋咋地的勇气却是没有的。
当沈特助一腔忧愁化作绵绵絮语,回报封凌战果时,那边果然低气压,沈特助两眼含泪,仰头望天,结果听到电话里封凌一字一顿的交代:“给我找出来她去哪了。”
沈特助差点一声亲娘叫出口,找出她去哪了,您说的轻巧,您以为卫星定位啊,封大爷您是真的高估我了,您能不能就把我当成个屁给放了?
其实每一个城市都有它最喧嚣最歌舞升平的地方,当然也会有最宁静最寂寞的角落。
封凌站在鸿豪大型会客室的落地窗前,透过一层厚厚的玻璃看着外边热闹的城市,突然觉得内心里是那么的空旷那么的寂寥,表面上看来,似乎自己一直站在人们的视线里,一直处于中心的位置,那些业界里红极一时的话题,全都是涉及他的主题,他习惯了这个样子,可是突然有一天,在那个人毫无波动的眼神里,他觉得一切都那么的索然无味,蓦然回首的时候,原来身后一直空空。
封凌抬起右手,在空中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他看着自己慢慢放下的拳头,轻声的念:“苏落,帮我……”
他记得他看过一句话,是一个人的自白,带着清傲一世的自信,可是他却硬是看出了文字背后那些无处倾诉的落寞,那个人写:我从未被人记住过,当然就从不被人忘记,在他人的回忆里生活,不是我此生的目的。
他还记得当他读到这句话时嘴角勾起的森凉的浅笑,他并没有在别人的回忆里生活,他只是放不下那些有别人的回忆而已。
其实在当初自以为垂死挣扎的那段时光过后,他也质疑过自己深深掩埋的内心,真的是自我感知的这样么。
然后有一天,已经人生阅历丰富到可以教书育人的母亲告诉他:“你那么骄傲,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不是这么简单。”
直至现在他都不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当他想慢慢去领悟的时候,命运并不想给他足够的时间,她回来了。
苏落不知道此时封凌的内心,她在这种关键性的场合早已经收起来女汉子的模样,巧笑嫣然的斜倚着沙发,笑看那些腆着脸硬要坐过来交朋友的斯文败类。
邓宣已经在沙发对面跟一个看起来就缺心眼的男人开始调笑,全然不把周志的存在当做一回事,而周志似乎也开始反感,看向邓宣的眼神带着复杂的排斥,可是身体在这种场合下依旧是规规矩矩的坐着,苏落真的很想给他发一朵小红花戴在胸襟上。
苏落继而歪着头看着缺心眼男色眯眯的摸着邓宣的脸,而邓宣一副笑眯眯很享受的状态,觉得人真的是有无限开发潜能的,这样都能控制住自己,没一巴掌扇过去的,实乃天人也。
苏落身旁坐着一虎背熊腰的大汉,一脸横肉,正笑得肉都在跳舞,东拉西扯的和苏落聊着时事政治,苏落娇笑着轻轻的的一个抬眼,广邀四海的全场都能照顾到,所有人都自作多情的认为在跟自己放电。
时事政治,胖子聊得是中东的石油问题金三角的毒品问题和老挝缅甸的军火问题,用以彰显自己不俗的品味,可是奈何苏落她很俗,其实这些话她一句都没听懂,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她更喜欢听某某街新开一家美食店价格优惠味道正宗之类的话题。
政治,苏落摸摸下巴,她只记得当初的政治启蒙老师一说话就口水满天飞,真真的应了那四个字:口吐白沫。
“妹妹,看在我们俩今天这么投缘的份上,以后有什么事情就找哥哥来,出什么事哥哥给你摆平。”前一秒还政治绅士一般,后一秒就露出屠夫的本性,人啊,这么经不起时间的蹉跎,这还不到半小时呢。
可是苏落也是个外交官的好苗子,甜甜的笑着靠近身侧这位彪形大汉,语气柔柔:“哥哥,你可要说话算数哦,人家最怕的最是被人找麻烦了。”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捏了捏大汉的脸颊。
苏落觉得自己有时候也够恶心人的,太重口味了。
而一旁的周志早已经脸色灰白,看着邓宣和苏落与人调笑,他呆愣了一会,但是在几分钟之后却突然暗暗地松了口气,因为他找到了自我安慰的理由,幸亏还没什么,也幸亏发现的早,要不然不顾礼法的人娶回家怎对得起周家列祖列宗,他在这里暗自祈祷的时候,邓宣和苏落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然后又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
有的人根本就不需要你花费太多的时间对付,你只要摆出一个姿态,他就能按照你想的方向往下走,不是我们太聪明,只能怪他们脑筋不够用。
然后,苏落想起了封凌,那个你转一百个心眼他就能动一百零一个心思的人,论道行,苏落没胜算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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