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二姐是在廿十五那天晚上被送往水月庵的。

她使尽了各种办法，哭闹，绝食，上吊，可父亲不为所动，只全权交给大夫人处置。

马车从小门驶出，二姐的哭声震天，我在内宅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真是可怜。

当真是活该。

第二天一大早，噩耗传来。

山路上二姐跳车想逃，不料恰好头撞在石头上，当场气绝。

四夫人听闻后，哭得眼睛都要瞎了，日日哀求父亲将二姐尸身迎回，好好的做一场法事，为她和腹中孩子超度。

可无奈父亲铁了心，只说二姐尸身已在水月庵火化，牌位也立在那里，四夫人若想去看，尽管去陪着她。

我没有理会府中的鸡飞狗跳，带着茱萸前往水月庵。

山间刚下了场大雨，空气潮湿清心，满目青绿。

茱萸掀开车帘，低声说：“二小姐就是在这里跳车而亡。”

我看向她指的位置，周遭都是泥土，只有一块尖石冒出地面，二姐却恰好撞上。

当真是时也命也。

庵内依旧清静平和，我为母亲点上一柱香后，虔诚跪拜。

“娘，二姐就死在您的山脚下，四夫人没了命根，恐怕也命不久矣。解决了她们娘儿俩，我会让父亲也下去陪您的。”

“嚯，这是哪家的小娘子，满嘴打打杀杀？”

身后一道轻佻声音响起，我慌忙转身，却看到一个手拿折扇，遮掩半张脸的男人。

他露出一双盈满笑意的弯弯桃花眼，眉下一颗痣恰到好处。

样子熟悉又陌生。

“你是谁？竟敢擅闯佛门圣地！”

“小娘子说话好没道理，”男人收起折扇别在腰间，行走间环佩叮当，悦耳动听。

“只能你来祭拜亡母，却不许别人来告慰双亲，只怕当今陛下都不如你霸道。”

见他规矩跪下，安安静静行礼，我趁机起身想要走，却被他一句话吓得钉在原地。

“小娘子对倾囊相助之人如此淡泊，我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帮你了。”

我转身看向他，终于明白过来为何觉得他熟悉又陌生。

面前之人遮上嘴巴，竟有七八分像刘恒旭。

难道说……

“小娘子还算聪明，”男人抱拳行礼：“在下林恒昱。”

我眉间一跳。

林恒昱，二姐原本要嫁的人。

也是我将来要嫁的人。

“好不容易打探到小娘子今日要出门的消息，我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我紧张的环顾四周，看来看去只有案上香炉可做武器。

但我已走到门口，离得实在有些远。

我若是走过去，实在过于明显。

只能见机行事。

“登徒子，你打探这些做什么？”

“自然是传递消息，好让小娘子放心。悬壶馆本就是林府产业，囚禁你二姐的京郊私宅也未启用秦氏祖产，就算有人查下来，也不会落到你头上。”

我诧异的看向他，呆呆问道：“为什么帮我？”

“没什么，只是想找点乐子而已。接下来呢，需要我做什么？”

这理由，实在很难说服人。

“听闻近来西域行商来京都，货物中有极为罕见的天蚕骨，若是阁下能带过来一二，我便信你。”

男人忽然笑起来：“原来你已想到了这些，不错。下月初五，天蚕骨我会带来，到时候希望小娘子不要失约。”

说完这话，他就抱手行礼，转身要走。

忽然又歪过头来，笑意盈盈的说：“案上的香炉是铁铸的，刷了层金漆而已。小娘子若想用它砸我，只怕抱不起来吧？”

我听着他哈哈哈大笑远去的声音，不禁气结。